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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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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余音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8

                朝花夕拾

侯宇燕

“晋察冀边区的沟儿河,是个鱼米之乡。沟儿河边住着鸡冠村的二十来户人家,靠编苇子、打鱼为生。十三岁的芦花就是这村的。
芦花又开了。把鸡冠花罩了起来,芦花对那白白的芦花可喜欢啦!她晌午时去采一回芦花,给弟妹垫鞋,可暖和了!芦花有个姐姐,叫芦英。芦英个儿不高,长脸庞,眼睛挺细,不过挺有神。芦英今年十九岁了,是村里的妇救会长,共产党员。芦花挺敬佩她的……”
2014年,借着清华大学附小庆祝百年校庆,希望校友提供档案资料的东风,我把自己7岁到14岁间创作的近二十个故事,共十几万字,那些工整地写在小纸片上和作业本背面的文字作了粗略的整理。上面所引的《小英雄芦花的故事》,是我十一岁所作,没有写完。文风明显借鉴了当时正在阅读的冯德英著《迎春花》。
下面一段,则引自我14岁写的《我们这一代》。也没写完,但是达到了万字。而且是写在一个有皮面的本子上的,且引数段以飨读者。

暖融融的春天又来到了。
唐玲睁开眼睛,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一蹦跳下小床,趿拉着一只拖鞋,单脚跳着,来到大衣柜前。
“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讨厌!”姐姐唐玮在那边的床上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又转过身睡了。
唐玲向姐姐的后背做个鬼脸,然后打开柜门,把挂在当中的校服取了下来。她利索地穿好,然后“呯”地关上柜门,对着柜门的大镜子前后左右地照着。她忽然停下来,揉揉不大的眼睛,看着镜中那个一身蔚蓝的小姑娘。
“呸,又黑了!”拍拍自己的脸,又用手指拢拢运动发,唐玲这才离开大立柜,坐回到床上,穿上球鞋。嗬,新球鞋真有弹性,她高兴地跳着,好像连脚下的地也变软了。
“真是多动症!”姐姐到底还是坐了起来,狠狠瞪了唐玲一眼,“不是要开运动会吗?”
“我们学校的事,不劳你操心。”
“德性!真不识好人心。”姐姐一边骂,一边披上水红的运动衣。她看看唐玲那并不显得怎么肥大的衣服,瞥瞥嘴:“一百号还不显肥,你真够胖的。每天那一千五怎么跑的。”
“你瘦啊?天天吃饭吃一丁点减肥,还说别人呢,自己照照镜子!” 姐妹两人又吵上了。
“算了,别吵了,呆会儿叫妈妈听见,又要说咱们了。”唐玮忽然说。唐玲也不吭声了,她把一张写着“一八零七”的运动员号码折两下塞进了衣兜,又在桌上乱翻着。
“找什么呢?”
“我记得昨天还有个苹果没吃。”
“不吃饭了?”
“不吃了。”
“那你把我准备春游的面包拿一个吧,小坏蛋!”
“嘻嘻!”
唐玲打开姐姐的书包。从几盒磁带底下翻出一个面包。
Thank you!”唐玲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跑了。

路上人并不多。时间还早,只有一些像唐玲一样心急的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小鸟在枝头一边鸣叫,一边偷偷地从茂密的树叶中向下窥探。
唐玲推出自己那辆“二八”型男车,用嘴撕开面包上的纸,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又犹豫了一下,干脆把剩下的半个扔到垃圾桶里。她抹抹嘴,见没人注意,就轻捷地上了车,飞快地蹬了几下,来到南面的一幢京宸大学的居民楼下。她把身体向前一扑,自行车就稳稳停住了。她一只脚还踏在车蹬子上,一只脚搁在地上,屁股离开了自行车座。她向楼上大声叫着:“陈小琳!陈小琳!”
“哎!”随着一声充满野气的回答,一个女孩子的头探出了窗户。陈小琳向唐玲招招手,就缩回了脑袋。唐玲不耐烦地等着。
一会儿,陈小琳跑下来了。她个子挺高,大大的眼睛,长睫毛一闪一闪的。身上那蔚蓝的校服显得肥大,露出里面白毛衣的高领。
“真是朝气蓬勃啊!”唐玲夸赞地说了一句。
“你不也是?”
两个人相对一笑。陈小琳骑上自己的车子,二人飞快地向前蹬去。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那蔚蓝色的校服也越来越多了。唐玲不停地注视着这些认识与不认识的校友,并打着招呼,当看到有的女孩子比自己漂亮时,她便含着妒忌扭过头,不愿再看。她突然发现,陈小琳也是这个样子。
……
这篇小说的写作时间,正处于我青春期开始之际。所以根据自己平时体验觉察,写了一个小女生的暗恋故事。2014年,我把戛然而止的结尾,换上了1986年我刚上初中时写的另一些片段,把这个故事填补完整了:

“听说陶伟很喜欢她。”陈小琳继续心不在焉地说,看都不向唐玲看一眼。
唐玲的脚尖无意识地在沙地上写下“梁君”二字,后面又写了两个小小的“陶伟”,却很快擦掉了。梁君,谁能不知道她呢?四班的英语课代表。瘦瘦的,不高也不矮,脸型很好看。眼睛大大的,亮晶晶,含着调皮的微笑,鼻子下的部分有些凸出,嘴老绷着,抑制不住地笑。小嘴一努,眼睛向上一溜时,好像在思考什么调皮的主意。她很像电视台刚刚播放的法国电影《罪行始末》里那位漂亮的女主角。不过她长得没那么温柔,眼睛里透露出的是调皮的神色。
她在体校练水上芭蕾,练得体型十分苗条。她也很“疯”,爱和男生打闹。唐玲记得,一次下大雪,体育课打雪仗,男生都打她们几个“重点”。到下课,梁君已是满身雪水,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像个刺猬。人家都看她。那天,几个“重点”里,就她被打得最惨。由于两个班是对门,回到班里,唐玲无意中看到梁君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中居然只穿一件毛衣,头发挤干了水,自然很冷。而另一个男生张功还和她闹,追着她把一盆水浇在她身上。她笑着奔逃。上课了,她冷得够呛,只得把别人的一件比她身体大一倍的红羽绒衣裹在身上。她就这样裹着大红羽绒衣,听着张功在旁边跟自己说的笑话,时不时仰天大笑。唐玲一直呆呆地看着,直到教室门被老师关上,徐徐隔绝了自己的视线。
梁君似乎成了这一级女生的某种“榜样”。唐玲把沙地上的名字统统抹掉,闷闷地想。
兔年新年来临时,同学们闹闹哄哄地开庆祝晚会。晚会上,梁君跳了一个时髦的爵士舞,谁也不知道她是哪时学的,还跳得挺不错的呢!好多人都看傻了。

19861987年交会之际的北京的冬天,好像都是在飞雪中度过的。元旦刚过,雪又下起来了。唐玲清楚地记得,梁君又和同学们一起打雪仗。她笑啊,叫啊,跳啊,忽然,一个男生把一大铁锹雪全掀在她脖子里。“啊!”梁君被冰得一缩脖,她还站在台阶上,顿时就滑了下去,随即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的好朋友,学习委员吴梦秋忙跑过来,使出全身的劲才把她扶起来。“真讨厌!”吴梦秋对其他男生大嚷着:“人家不疼啊?”其她几个挨打的女生也深有同感地叫着。
I’m sorry!”男生张功执一个盘子,里面装满了雪。“Please!请尝尝。”“去你的!” 梁君毫无芥蒂,又笑了,拿起一团雪打在他鼻子上。“欧!”张功大叫着,雪战又开始了。梁君脱去羽绒服,把里面的雪稍稍掸了一下,就往单杠上一扔,露出薄薄的粉衬衫。
“呀,你没穿毛衣啊?!”吴梦秋惊疑地叫着。“太伟大了!”“梁君真是不怕冷。”“其他女生也议论着。男生也很惊奇。”
“没事!”梁君扭扭脖子,许多雪还在脖子里,背上,很不舒服。“来,李英,你到他们后头打。”她一挥手,“吴梦秋,咱们快进攻啊!”她拿起一团雪就向男生扔去。顿时,雪粉弥漫。梁君头发上全是雪屑,衬衫也湿了。
“快!咱们也分一下!”满脸是雪的张功叫了几个男生,“你们快打,掩护我!我到梁君后面打死她这个小妖精!”他一挥手,借着雪雾向前奔跑。一转眼,他就来到了女生“阵地”上,正看得见几个女生的背影。他偷笑着,拿起地上的大纸板,大把大把地将雪隆成一座小山。然后使劲抬起纸板,悄悄走到梁君身后。正好梁君要回身,他本来打算分倒在几个女生头上的,这回来不及了,他索性一咬牙,把这么多的雪全倒在梁君头上,身上:“打死你这个小妖精!”…..

唐玲不再想下去,却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帮小学生还在苹果花边勤奋地临摹着。过了一会,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腋下夹着画夹,哼着曲子也走到这片树林来了。他对一个正在勾勒枝叶的胖女孩说:“喂,肥猪,借咱板凳使使。”胖姑娘乖乖的交了出来。唐玲鬼使神差地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对陈小琳说:“我把那板凳要来。”说完就跑了。一会儿,她就拿着板凳跑回来了,塞在胖女孩屁股下面。胖女孩怯怯地说:“谢谢姐姐,你坐吧。”唐玲咯咯笑着说:“这就是给你的。”胖女孩道声谢,坐了下来。
唐玲用手使劲扇着风。陈小琳走过去说:“你出那么多汗,去澡堂冲一冲嘛!”那个男孩这时也不请自来,老神在在地说:“是的,这位同学是个爱出汗的……”唐玲不等他说完,三拳两脚把他赶走了。她推上自行车,在小学生们仰慕的目光下单腿跨上,向陈小琳咧嘴一笑道:“干了一仗,舒服多了!心里好像有个东西终于卡啦一声掉下来了。”陈小琳也神秘一笑。“那么,下面我们要去哪里呢?”“澡堂!”于是两人单手扶着车把,沐浴在阳光里如飞燕般轻盈地远去了。

1982615日星期二,阴雨
天阴了,我和哥哥来到阳台上观看雨前的景色。一片片黑烟滚滚的乌云聚集在一起,乌云把大片天都掩没了,只剩下一线地方。哥哥说:“这叫‘一线天’,你看这没有乌云的地方好像只有一条线一样,其次全是乌云。”我点了点头。这时一阵霹雷打来,我有些害怕,回到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只听哥哥在阳台上喊:“妹妹,你快来看!”我忙走了出去,啊!天上黑压压一片,全是乌云,连一线天都没有了。多可怕啊!我十分害怕。这时,大雨滴答滴答地落下来,拉成雨幕。这景色十分壮观。雨水好像在说:“你好侯宇燕,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是老天爷让我们来浇灌庄稼的。我们还要把面貌焕然一新。好显显我们的威风。”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雨水啊!你别得意,长大了我要超过你,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美丽。那时,我还要用机器控制你哩!”
雨停了,一道彩虹出现。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七种颜色把天空装扮得分外漂亮。它又像一座彩桥,让我攀上天空,去采王母娘娘桃园里的鲜桃,说不定孙悟空还在偷鲜桃吃哩!……
突然,一朵白云穿过彩虹,缓缓而行。彩虹渐渐消失了。这就是雨前后的一切情况。啊!大自然多么神秘,壮观,我长大后要把大自然建设得更加美丽。

这篇作文,是我八岁时写的观察日记。那时的文笔已经很流畅了。记得1982年老师刚允许我们用钢笔或圆珠笔写作自由命题作文,我就一口气写下几千字的《玛丽小姐游北京》——当然主要是游清华园。从那时开始,我的作文无一例外地都要在全年级朗读。
十年前,我根据自己小学六年级时写的一个亦未完成的很长的短篇小说(宗璞评),未加太多修改,完成了儿童文学《邵老师的两天》,获得当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其中有几个段落,今天读来也颇有诗意:
下了这节课,邵老师回到办公室。暖气还是烧得太旺,办公室的门半敞着。刚批改完作业的方老师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和刘老师闲谈:“怎么,老王系里没分带鱼?”
一旁喝水的梁老师哈哈大笑:“老王对刘老师可体贴了,没分也要买几条给她。而且这阵子刚升了副教授,怎么着也得庆贺庆贺啊。”其他老师也跟着笑开了。
“去你的!昨儿我去找我那老头子……”
“什么事?”方老师从书包里拿出毛衣织着,问道。
“要钱买西服裙呗!他还拿我开玩笑,说老太太还穿得五颜六色的,是不是有外遇啦……”刘老师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家也全笑了。

“哟,方老师,这毛线颜色真素净!”
“姐姐从上海给我带的,想给老头子织件毛衣。”方老师转脸又和梁老师聊上了。
这所大学五六十年代毕业留校的大学生、研究生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男性。为了找个伴侣,许多人与中小学教师结了婚,也有像邵老师这样当年随丈夫调到北京,改行做了一名小学教师的。虽然夫妻们的志趣、学问、话题不可能达到同等层次,但妻子们泼辣、能干,抢购起紧俏物资来十分在行,又十二分地关心丈夫、儿女,把小家操持得像像样样。
“你该织个花头。”梁老师指点着方老师,“这儿挑一针,那儿……”
“大家聊什么呢?”邵老师笑着插嘴。
“今天晚上可得早点回去,孩子一直想吃我的拿手菜栗子鸡呢。”方老师又开口了。她有一对十分漂亮的双胞胎儿子,这是她最大的骄傲。
“你的俩小子都上高中了吧?”刘老师往菌红茶里吐着茶叶末,问。
“不,和邵老师的女儿一个年级,初二。”
“你的儿子聪明,不像有的孩子,还要靠家长找门路补课。”刺儿头的刘老师瞥一眼邵老师,又开口了。
“唉,天下父母心嘛,都是一样的。”方老师打着圆场。邵老师起身出去了。
“看你……”方老师半嗔半开玩笑地对刘老师点点。
“我就看不惯这种非师范毕业的二五眼,还到处活动着要带好班呢!当谁不知道?当初,要不是她那去世的丈夫,她能来这儿?”刘老师冷冷地说。
第四节课的铃声还没打响。邵老师站在无人处,呆呆地望着松荫外的音乐教室。欢愉的女孩子们正在跳皮筋,男孩子追来追去,上攀登架玩耍。如果这时他们能看见邵老师的面容,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时的邵老师,眼中再没了那烦躁、厌恶、严厉的光芒,只有一种疲倦、无力的老态从她那浑浊的眼球中暗暗射出。
六一班班长郑瑞萍站在墙跟下,向班里小个子女生中最漂亮的王亭亭等人分派着新年联欢会任务,差女生林思思也抢着要干点活儿。女孩子堆里不时发出叫声和笑声,整个是一个吵吵闹闹的世界。过了一阵,有人叫郑瑞萍,她跑过去了。
王亭亭的同桌方然这才对王亭亭抱怨说:“瞧她刚才编排的!谁不知道快过年了呀,又不是傻子。可郑瑞萍就会指派咱们,说些大家齐动手,地球也会抖三抖这样的空话……”
“其实她干了多少活儿呀,空挂个头衔。”王亭亭也生气地噘起嘴。
“可不是,她真讨厌!我说布置教室不能全靠我们,她就生气,说我挑三拣四的……哼,这世道,真没个好人!”刚从上海转学来的王丽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说。
“王丽,你真是个小话匣子,瞧你那舌头,呱啦呱啦的!”方然哈哈地笑着。
“去,坏老鼠(方然的绰号)!”王丽轻轻打了方然一下。
“哟,三姐妹在商量呢?”郑瑞萍又打着哈哈过来了。
“什么三姐妹?”方然不乐意地说,瞥一眼有些邋遢的王丽。
“班长,我对你可有意见!”王丽的大嗓门又脆又亮。
“去,大舌头,让我说。”方然一推王丽。因为王丽是从上海转来的,爱把平舌音说成卷舌音,就得了这么个外号。王丽老实地停住嘴,扬脸信任地看着方然。
方然咯咯甜笑着,又推了郑瑞萍一下:“郑瑞萍,咱班这节目主持人,谁来当啊?”
“看你,净问些没用的!”王亭亭瞪了方然一眼,方然又笑了。
“这事儿不好办。”郑瑞萍皱起眉头,“舒荷要当,可她才是个小队长,不够规格。”
“哟,舒荷啊?”王丽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你呢?我的好班长。”方然用手拉拉郑瑞萍的头发。
“哎哟哟,疼死了!坏老鼠,你轻点儿。我才没兴趣当什么主持人呢,忙教室布置还忙不过来呢。”
“别说了。”一直没吭声的王亭亭有些生气,“工作都摊给我们了,你还忙什么?要我说,我们小队长比班长还忙!又要收作业,又要检查武平一那几个差家伙的背书情况,还要负责值日……”
“你不是有王丽这个好帮手吗?”郑瑞萍讨好地笑着。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大家忙成一团,收皮筋的收皮筋,拿书的拿书,等邵老师从天而降地赶到时,同学们已基本上排好了队,只有几个人还在小声说话或站出了队形,立刻招致了邵老师的责骂。

教音乐的陈老师倚在门口,小巧玲珑的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等到邵老师骂完了,她向邵老师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到钢琴前,弹奏起了入教室曲。大家排着队鱼贯走进音乐教室,竖立在座位边。等大家全进了教室,陈老师向屋里扫视一周,然后又用手指慢条斯理地划出几个音符:5431。大家松了一口气,才坐下了。
老师看了陈老师一眼,也走了。
老师关上门,舒适地靠在暖气片上,声音不大,却很清楚:“谁没有带教科书?”
武春筠等几个差生搔着头站了起来。教室里立刻一片“嗡嗡”作响。陈老师遗憾地叹口气:“这回,你们班又得不了红旗了。”大家立刻气愤地回头看着这几个人。“都是他们!”有二十多人几乎同时低低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人家五班、二班,次次得红旗。你们小干部,也要商量商量,用用舆论的压力嘛。方然,你负责把这件事报告邵老师。”陈老师说完,就又坐在钢琴前,“下面是发音练习。”她按出一个双重音,方然、王亭亭等人争着举手。
“方然。”
15,五度音。”
“好。”陈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按出一个古怪的音来。
“怎么,总是这七八个人举手?大家开动脑筋想想嘛。童青青。”高高个子的童青青也回答对了。发音练习总算过去了。
“下面复习德沃夏克的《念故乡》。先唱谱。”同学们照着油印的音乐书,哼哼哈哈地唱起来。陈老师一边弹着,一边晃动着身体,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柳健趁机和同桌李江江说话。
“柳健!来,现在大家唱词。”被警告的柳健尴尬地搔搔头,挤眉弄眼地笑了。
“大家唱得很好。快过新年了,我再教一首《新年快乐》。”
“哼,快乐什么?这么多事儿!”王亭亭向方然偷偷说。陈老师闻声向王亭亭看看,虽已刻上皱纹,却因保养得体而仍显得白嫩光滑的脸上露出了喜爱的笑容。王亭亭拉拉方然的手,也调皮地还给陈老师一个笑。
“嘁,真德性!”胖胖的小姑娘李晨对同桌郑瑞萍指指王亭亭,不屑一顾。郑瑞萍也笑了。这时,几个差生趁机说话,另外一些同学也跟着嘀嘀咕咕,屋里有些乱。突然,邵老师的长脸印在了窗户上。正在和李晨说话的郑瑞萍眼尖看到了,立刻屏住嘴,手在桌子底下捅捅李晨。
“你捅我干吗?”李晨不解其意,还在说着。郑瑞萍急得汗都出来了,有心不理她又不敢,只得努嘴挤眼做着各种怪样子。李晨一看,猛然醒悟,刚煞住嘴,邵老师就跨进了屋门。同学们一下子愣了。有几个不知道的同学还在说话,可是一抬脸,立刻连眼珠子都冻住了。邵老师等大家都看见了她,立刻就是一阵连珠炮似的痛骂。
老师坐在一旁,脸有点红。过了一会儿,她也跟着点头:“对,武春筠是闹……”
“闹?他没脸没皮!”
“他今天连书也没带……”
“他还不知自己姓什么呢!”
“真要好好管管……”
“这种人,什么玩艺儿!”两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个不停。大家噤若寒蝉。
“这帮学生,哪儿哪儿不听,你看像王亭亭这些平时的好学生都说话了,这些坏学生还不反了!”
“……”
“回去再跟你们算账!陈老师,我走了。”
“哎。”
“不许再闹了啊!”邵老师又嘱咐了学生几句,这才走了。陈老师松了口气,又弹起钢琴来。
下午四点钟后是十五分钟的课外锻炼时间。大操场上的人很多。有的跑步,有的练双杠,有的踢球,女生们在跳皮筋,还有一些班在教师带领下做操。六一班的同学跑完两圈后,就开始自由活动。童青青一伙人又打排球,又跳皮筋,又爬双杠,最为活跃。王亭亭、方然几个坐在高高的攀登架上,谈天说地。许多男生在和年轻的体育老师开玩笑,肖妹妹也凑在里面。她揪着体育老师的耳朵,趴在体育老师的背上。体育老师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体育老师都爱逗肖妹妹玩,肖妹妹看上去小小的,像个洋娃娃,又十分调皮。当然,也有一些同学看不惯她。此外,操场上还有一些男生在排队打乒乓球或是在踢足球,十分热闹。冬日的阳光照在人们脸上,一点也不耀眼,还比较温暖。
十五分钟过后,郑瑞萍征得了体育老师的同意,就放学了。独生女舒荷推上爸爸刚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红色小自行车,背上放在操场上的书包,回到校园,站在楼下等方然她们。一会儿,方然、王亭亭笑着跑了过来。
方然哈哈地笑着,跳上了自行车。“哎,轻点!死老鼠!”舒荷笑着,一歪身子,向王亭亭她们挥挥手,就要上车。
“哎,舒荷!” 童青青忽然也跑了过来,眉头紧皱:“你想好了没有?”
舒荷低下头,恳切地说:“你就让我一回吧。”
“得了吧,一回?还有几回?”
“哎,童青青,我们还有事呢,你再让舒荷想想吧,啊?”方然打着哈哈劝阻。
“什么呀?不行!” 童青青很坚决。
大家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王亭亭试探着问:“再想想,行吗?” 童青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明天告诉我吧。”舒荷低着头跨上自行车,抹抹眼睛,出了校门,向方然家骑去。王亭亭骑着自己的小蓝车,也跟在后面。方然坐在舒荷的车座上,不断地讲着笑话逗舒荷开心,三个人又谈着准备排练的新年节目__绸舞。“大舌头”王丽跟在她们的车子后面大步流星地跑着,不时被方然打趣一番。

冬天的黄昏来得很早。宁静的附小被轻逸的阳光洒上了一层青青的淡彩,还有很浅的黑暗。传达室窗口隐隐传出姜昆、李文华热腾腾的相声。

在小说结尾,“宁静的附小被轻逸的阳光洒上了一层青青的淡彩,还有很浅的黑暗”这段白描,让已经读了中文系,又在做着编辑工作的成年的我,也对那个13岁的自己,报以敬意。
希望将来能出一个小集子,把这些童年少年时代金色的阳光永远刻印在读者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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