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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代戏剧学会”到“重庆新中国剧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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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若水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2008-06-19
原文刊载于《在反动堡垒里的斗争——忆解放前重庆的文化活动》一书,略有删节。
从“现代戏剧学会”到“重庆新中国剧社
屈楚 周特生

      194510月,《新华日报》和中共代表团的有关同志和屈楚、周特生谈到:“中国艺术剧社”和“中华剧艺社”即将复员东下,重庆这个话剧阵地要想法占领下来!这次谈话,促进了“现代戏剧学会”的诞生。1946年的春天,“现代戏剧学会”正式成立了。当时,学会的主要成员有:刘沧浪、李天济、邓晓晖、程谦谋、谢继明、刘川、赖静、杜皋翰等。

  “现代戏剧学会”成立以后,得到了“青年民主社”和文艺界、新闻界的广泛支持,先后在《国民公报》和《民主报》辟出专栏,以“现代戏剧学会”研究部名义,主编《舞台》副刊。副刊的主要内容是:针对当时形势中的逆流,呼吁戏剧界团结起来,积极参加争取进步、民主的斗争。同时也批判戏剧界的低级趣味和市侩习气。

    抗战胜利后不久,陈白尘同志的讽刺喜剧《升官图》即脱稿,并由郭沫若同志领导的“群益出版社”出版。这个戏,作者用隐喻的手法,深刻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劫收”丑剧,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陈白尘同志当时是“现代戏剧学会”的主要发起人,学会为了扩大影响,决定把《升官图》搬上舞台。但是由于学会是一个未向国民党当局登记的学术团体,不能公开演出,于是几经磋商,由白尘同志出面,争取到了“中华剧艺社”负责人应云卫同志的支持,用“现代戏剧学会”和“中华剧艺社”联合演出的名义,在重庆首次上演。这次演出,由当时“中艺”演员阳华、胡德隆、程华魂、王侠和学会会员刘沧海、李天济、屈楚等参加演出,由“中艺”的刘郁明同志担任导演。

    当时,由于反动派控制了剧场,这个戏最初上演时,还是通过社会关系,租用了座落在莲花池的江苏同乡会的一个仅容几百人的会堂演出的。后来同乡会的负责人受到压力,不敢继续出租,我们只好搬到重庆中央公园内的一座大型茶园里去演出,先后连演一百多场,创造了战后重庆话剧演出场数的最高记录。

  《升官图》为什么能够奇迹般地在敌人的心脏坚持演出呢,这是和当时广大观众的政治热情和进步舆论界的大力支持分不开的。《升官图》演出后,《新华日报》、《民主报》和其它进步报纸不断发表文章,推荐和评介。《新华日报》还专门发表了欧阳山尊和陈波儿同志合写的长篇评介文章《向“升官图”学习》。更令人难忘的是叶挺将军和中共代表团和王若飞同志等十三人,在飞返延安的前夕,到剧场看了《升官图》的演出。叶挺将军等同志在戏毕之后,亲临后台向演员致贺。至于广大观众热烈爱护《升》剧的动人事迹,真是一言难尽。记得当时负责售票的程谦谋和刘川同志遇到过这么一件事:由于剧场客满,戏票供不应求,远道来的一群观众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俩无法应付,只得突围而出,他俩跑回学会,这群观众也跟来了,后来只好答应这部分观众入场,不过委屈他们,让他们站着看了一场戏。重庆大学远离重庆市中区,不少学生看完戏无法返校,向我们提出要求,允许他们在剧场里坐等天明。

    《升官图》一经演出,反动当局如梦初醒,发现上了圈套,重庆市政府各局局长看了这个戏,冲着发给我们演出证的社会局局长大骂:“难怪,戏里没有写你们社会局,你就准许他们上演啦!”反动当局互相埋怨,但由于木已成舟,发明令禁止,又摄于当时民主运动的社会怒潮,怕激起众怒,无法收拾,只能唆使流氓特务在剧场外面进行破坏。开始,他们向剧场屋顶飞沙走石,进行捣乱,后来又在剧场附近的一家茶馆里请来一堂“围鼓”,剧场里一开演,剧场外锣鼓喧天,大唱对台戏,企图破坏剧场的演出效果。结果适得其反,反而为我们招来了更多的观众。后来敌人又利用停电和施加压力等种种卑劣手段,迫使《升官图》停演,但他们的阴谋均未能得逞。

  《升官图》演出的成功,鼓舞和坚定了学会同仁坚持阵地的信念。这时“中华剧艺社”已经决定东下,为了学会的演出能够继续下去,周特生同志通过社会关系,从重庆电力公司的朋友处弄到了一张原“重庆新中国剧社”的登记证,我们又买下了原“中央青年剧社”在归元寺堆放布景的一座竹棚作为社址。就在这样极端困难简陋的条件下,开始用“新中国剧社”这块牌子,投入新的战斗。

[ 此贴被若水在2008-06-19 16:45重新编辑 ]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08-06-19
    《以身作则》是用“新中国剧社”名义演出的第一个戏。李天济导演,刚从成都来的李恩琪同志参加了演出。同时,剧社正式选出周特生任社长,屈楚任剧社秘书。剧社主要成员有:程谦谋、刘川、谢继明、赖静、杜皋翰、冯荣宗、彭厚筠、雷南、赵羽青、杨琪敏、胡珂、穆义清、程济志等。剧社除了几个主要演员和工作人员外,大家都兼有其它社会工作。我们把这种演出称作为“半职业性演出”。剧社没有工资,只有住社人员的伙食,每月有结余时,发给每人一点零用钱,还和剧社附近的一家茶社订下了合同,凡是剧社的人每天可以在那里喝一碗免费茶,实际上也就是利用那里让导演、演员准备剧本、准备角色,同时,也是对词和议事的地方。兼有其它社会工作的同志,不但照常工作,演出纯属义务,有时还从自己微薄收入中节约一点钱,支持剧社。有的人甚至从自己的工作单位偷偷拿出器材支持剧社的排演。当时在剧社义务搞灯光的邱汉章同志,在这方面对剧社的支持、贡献极大。

    在当时这样困难而又险恶的条件下,剧社同志们不仅积极参加了党领导的争民主、反内战、反饥饿的斗争,和定期刊出学会会刊《舞台》,还编辑了《民主报》副刊《呐喊》。同时陆续不断地演出了《秋》、《春》、《牛郎织女》和《茶花女》等剧。从这阶段演出的剧目来看,表面上都没有太强的政治性,但是我们总是考虑到当时斗争形势的需要,通过导演对剧本的解释、处理,使演出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例如在排演巴金同志的小说改编的话剧《春》时,导演强调的是:“春天是飞的季节”,“能飞你就飞吧”!在排演吴祖光同志的诗剧《牛郎织女》的时候,我们采取了半歌剧的形式,邀请了徐石杰同志作曲,王品素、薛淑琴、冯荣宗同志分别担任剧中的主要角色,大大加强了这个戏的音乐性。为了配合当时的政治形势,我们和导演赖静同志一起,对牛郎的性格作了大胆的改动。当牛郎从天上回到人间之后,我们特别为剧本写了个主题歌:“天是空虚浑沌,幻想都是牛郎造,厌倦、疲乏、心慌、意恼,只有拿起锄头赶起牛,勤勤地垦呀,深深地耕,重新把大地来翻造。”戏结束时,跳起了“秧歌舞”,全剧在歌舞声中落幕。演出时,观众席中爆发出了只有在《升官图》演出时才出现过的热烈掌声。群众热烈鼓掌,反动派暴跳如雷,军统特务报纸《新华时报》,大肆攻击“秧歌舞”为“车么妹舞”,并攻击剧社负责人“拿了《新华日报》的津贴”,“替共产党宣传”。对剧社同志实行“盯稍”、“恐吓”,可是剧社同志没有被吓倒,反而斗志更坚决了!

  “新中国剧社”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之所以能苦苦撑持,演出不断,除了剧社同志信念坚定,紧密团结的战斗作用之外,我们遵照了党的指示,在重庆戏剧界开展了广泛的争取友军的工作。当时的重庆,除了地地道道的民办剧团“新中国剧社”之外,属于官办的戏剧团体,有名义上属于重庆警备司令部领导的小型演剧十二队和国民党十四军政治部的一个政工队。这两个团体,虽然是官办的戏剧团体,但是他们内部的主要成员,多半是进步的戏剧工作者,我们和他们结成了联盟。他们在这些团体里没有多少演出任务,我们便用特约方式,邀请他们来参加演出。十二队的诸葛明、沙漠、黄中敬、李恩琪、陈铮等同志,有的暗中支持剧社,有的参加过演出。十四军政工队的张逸生、金淑芝、杨树声等同志对剧社也作了有力的支持和帮助。他们在自己的单位里,是“拿钱不做事”,而参加剧社工作的时候,是“做事不拿钱”。没有这些战友们的支持,剧社也是很难顺利地开展工作的。

    剧社能连续不断演出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剧社利用了国民党官办剧团演出较少的机会,和当时唯一的话剧剧场“抗建堂”订立了长期合同。剧场负责人为了维持剧场开支,加上我们在场租上又有意让他们多点一些便宜,这样,他们就上了我们的圈套。根据合同,剧场如果要把场子让给其他团体演出,反而要和我们协商,必须得到我们的同意。我们争取到了主动权,一些内容反动或低级庸俗的剧本,得不到我们同意,他们就不能上演。等到反动当局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便和我们开展了一场剧场争夺战。我们有合同在手,而又据理力争,反动派其奈我何。最后,重庆警备司令部司令孙元良亲自出马,传出话来,命令剧社让出剧场,声称要逮捕剧社负责人周特生、屈楚。我们对敌人的这一套恐吓政策早已司空见惯,不予理睬,而敌人也怕引起舆论指责,迟迟不敢下手。剧社同志一直坚持演出,直到1947年“六·一”大逮捕,周特生、屈楚等六位同志被捕后才被迫退出剧场,可以说是做到了坚守阵地到最后一刻!

  “重庆新中国剧社”能在国统区的重庆为中国革命的话剧史篇写下光辉的一页,是和党的领导,“青年民主社”的大力支持分不开的。“现代戏剧学会”的产生,就得到了阳翰笙同志的支持。“新中国剧社”阶段,又得到了当时在四川省委工作的何其芳同志对剧社工作的具体指导。《新华日报》对剧社的演出不断给予鼓励和推荐。“青年民主社”的胡克林、冯克熙同志为了剧社的成立与建设在经费上提供了慷慨的援助,特别是在动员社会关系支持剧社和为剧社造成声势方面出了大力。当剧社碰到困难的时候,许多地下党同志,如刘国鋕、刘文楷也对剧社作了可贵的支持。

  1947年2月形势逆转,“2.28”敌人发起了突然袭击。当天晚上,敌人包围了《新华日报》和八路军办事处的住地,割断了和外面的一切联系,不久即将报馆和办事处的全体同志强行送回延安。随即四处搜捕地下党同志并企图扫除党的外围组织。同年5月31日深夜到6月1日黎明,制造了以“六·一”暴动为借口的大逮捕。

  “六·一”事件并没有吓退戏剧界的民主进步人士,反而激起了戏剧界同仁的极大愤慨,他们在报上联名抗议非法逮捕“新中国剧社”的负责人;他们对剧社正在演出的《茶花女》作了踏踏实实的支援。尽管剧社负责人周特生、屈楚等六人于5月31日深夜被捕,而剧社的演出仍然继续进行,而且场场客满,观众反映倍加热烈。这是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有力回击!

    敌人是狡滑的,他们逮捕剧社负责人的目的,并不仅是想搞垮剧社,而是企图使剧社的同志在他们软硬兼施的面前屈从于他们的意志,为其效劳。他们妄图利用“新中国剧社”这块牌子,这些人。敌人在审讯剧社负责人的时候就毫不隐讳地说明了他们的意图:“不换牌子,剧社继续办下去,要钱有钱,要物有物,不过决定剧目、录用人员要由他们点头。”剧社负责人断然拒绝了这别有用心的要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剧社同志们卖了剧社的资财作为路费,有的辗转去华东解放区,有的隐蔽下来坚持战斗到最后一息!程谦谋同志便是后来因继续进行地下工作被捕,在解放前夕被敌人杀害在渣滓洞!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08-06-19
http://www.hongyanhun.com/bbs/read.php?tid=1988&page=1&fpage=1

    这个贴子里的两张照片中,1946年那张为《牛郎织女》演出时部分剧社同仁的合影,其中薛淑琴饰织女,王品素饰王母娘娘。

    1947年那张为《茶花女》演出时部分工作人员合影,其后不久,周特生等人即被捕。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岁寒

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08-06-19
原来李恩琪女士也参加过新中国剧社的演出啊!

似乎很早以前夜海论坛上有人说过,在《烈火中永生》中饰演许云峰母亲的李健是李恩琪的姐妹,不知道我记错了没有。
“按预定计划,岁寒只能把大家送到这里,她还要连夜赶回她的岁寒书屋去。大家跟她握手话别后下车,目送着她独自一人驾车返回……”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8-06-19
引用第3楼岁寒于2008-06-19 16:45发表的  :
原来李恩琪女士也参加过新中国剧社的演出啊!
似乎很早以前夜海论坛上有人说过,在《烈火中永生》中饰演许云峰母亲的李健是李恩琪的姐妹,不知道我记错了没有。


李恩琪虽然属于小型演剧十二队,但也是新中国剧社的主要演员。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苗溪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8-06-19
引用第3楼岁寒于2008-06-19 16:45发表的  :
原来李恩琪女士也参加过新中国剧社的演出啊!
似乎很早以前夜海论坛上有人说过,在《烈火中永生》中饰演许云峰母亲的李健是李恩琪的姐妹,不知道我记错了没有。

我的印象也是如此。
~~追~~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10-03-17
《升官图》重庆首演记

刘川

    座落于重庆七星岗岩坡下的仅容数百人的小小“江苏同乡会”礼堂里,在1946年3月下旬首演了中国现代戏剧史上值得重写一笔的著名喜剧《升官图》。当年国民党政府陪都重庆作为“抗战戏剧中心”,上演一出新戏本来是件平常的事。但《升官图》的演出,却以它鲜明的进步政治倾向,对贪官污吏的辛辣嘲讽和对人民群众争取民主自由斗争的热烈同情,而被国民党政府视为十分恼火的“政治事件”。当时围绕这个喜剧的首次演出而展开的曲折复杂的斗争,既使人激奋,又使人发噱!我有幸参加了这次首演,事过40年,至今仍记忆犹新。

    名作出世半年,竟组织不起一台演出。热血青年终于争取到合法演出的身份,又巧妙地通过了剧本审查关。  

    《升官图》这部讽刺喜剧,是剧作家陈白尘先生的名作。这个剧本,顾名思义,学问都在“升官”二字上。谁升官?怎么升官?升了官又怎么样?……剧作者在回答这些问题时,通过形象维妙维肖地勾画出了一幅反动官僚们如何巧取豪夺、升官发财、蝇营狗苟、卑鄙无耻的丑恶图画。把这幅图画再活生生搬上舞台,就无异于在重庆这个国民党统治中心点了一把火、扔了一颗炸弹!反动派要千方百计地扼杀这个戏的演出,因此,剧本虽已脱稿半年,竟一直组织不起一台演出。就连以演进步戏剧著称的“中华剧艺社”,也不敢冒险尝试。剧本就这样“窝”了起来。

  1945 年冬,事情开始有了转机。这时,在阳翰笙、陈白尘以及老戏剧家熊佛西等人的倡导下,以原四川省立剧校同学为主体的一群青年戏剧工作者,在重庆成立了“现代戏剧学会”,既编刊出书,又演出戏剧。几经商讨后,这群朝气勃勃的热血青年决心把瞩望已久的《升官图》搬上舞台,作为“学会”演出的第一个剧目。

  在当时的重庆,国民党政府文化政策明松暗紧,要白手起家演个戏可是困难重重,演出经费无着不必说,第一关就是必须为演出团体取得“合法”的身份——按规定,只要在重庆市社会局登记过的团体才能演出,否则就要遭到“取缔”。自从1943 年国民党加强对文化工作的控制后,新登记演出团体几乎不可能!“学会”为求得“合法”演出,绞尽了脑汁,最后找到同中华剧艺社联合演出这条途径,借“中艺”之名,行“学会”演出之实,总算通过了这道关口。

  下一步就是送审剧本了——这是个更难通过的关口。那时国民党政府设置的“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就是专门查禁进步书刊的。那班审查老爷们即使在鸡蛋里也要挑出“危害民国”的骨头来,如果《升官图》贸然送去审查,岂非自投罗网?当然,此时旧政协刚刚开过,蒋介石表面上还得标榜民主自由,他们不便于强令查禁,就使出大删大砍的惯技,乱改乱添,使你的剧本面目全非,欲演不能!如何通过审查关,使《升官图》以完整的面貌跟观众见面,就成了“学会”负责人的一大难题!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学会”负责人屈楚、周特生为送审剧本而一筹莫展之际,忽闻“图审会”里有位工作人员是“国立剧专”毕业的校友。此人职务虽然不高,却掌握着审查剧本的实权。他又好名好利,爱挂个“艺术家”头衔。屈、周两位认为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关系,就以艺术同行的名义登门造访、请他吃饭,特请他来当演出顾问,告诉他海报上可印出他的名字,并赠送他一笔“车马费”,而唯一请他帮忙的,是一字不改地通过这个剧本。他见有名有利,就一口答应。几天后,他就真把盖了印章、审查通过的剧本还给我们。《升官图》就这样如期开排、上演了。

  几场戏后,《升官图》的艺术力量显现出来。观众们喜笑怒骂,影响遍及山城。光荣地招待“中共代表团”。  

    《升官图》是个人们没听说过的新戏,江苏同乡会礼堂是个偏僻的小剧场,演员阵容里又缺少有名气的大明星,初次上演,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剧场门口也平静如常。但演出了几场后,《升官图》的政治影响和艺术威力就开始显现出来。那些在剧场里嘻笑怒骂的观众,一传十、十传百地把他们的情绪、感慨带向社会,扩大到山城的各个角落。这不仅为我们招待了更多的观众,也影响了舆论。报纸开始发消息、写文章,联系社会生活,指责国民党政府,要求民主自由。除国民党《中央日报》和军统的《扫荡报》外,重庆各大报纸都报道、评论了这个戏的演出。刚从延安来到重庆的陈波儿,还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一篇长文,对《升官图》作了热情的称赞。

  报纸的舆论和观众的宣传,使《升官图》连场爆满。小小的江苏同乡会前,每晚都有等余票、退票的许多观众。那些从郊区跑几十里路,从南岸、江北来的观众,为看戏往往要滞留市区一夜(晚10 时以后就没有车船)。著买不到当天票还要多留一天一夜。记得有一次,两位郊区观众为着两张“站票”,把我和管票的程谦谋,从剧场追到宿舍,直到外加两张当晚的站票,才兴奋离去。

  4 月初,演出达到高潮,5 日这天夜晚,是剧组人员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刚从渣滓洞“中美合作所”出狱的新四军叶挺军长、中共代表团秦邦宪、邓发等特意来看了我们的戏。他们的到来在观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在这前两天,郭沫若派于立群找演出负责人屈楚、周特生订了7 张戏票,说是:“周先生(周恩来)请中共代表团看戏。”——这消息传到剧组,立刻引起一阵激动的欢呼!我们除了保证演好这场戏外,还特意留了楼上最好的座位,并在周围安排了照应的人。为防止国民党特务破坏闹事,周特生特地约来二三十名袍哥弟兄“把场”,在场里场外巡逻,以防意外。

  这天晚上,戏演得很精采,观众反应热烈。剧场里的笑声、掌声、斥骂声,……一浪接一浪,最后达到高潮。戏散后,观众还久久不愿离去。一部分观众停留在门厅里,等待着看中共代表团领导人的风采。身材魁伟的叶挺首先出现在楼梯口,他身穿灰呢大衣,边下楼边对身边的人说:“戏很好!演得很好!……”微笑着向楼梯口的观众颔首致意。他身后的戴深度眼镜的秦邦宪和穿短皮大衣、工人打扮的邓发。这两位“中共领导人”已在重庆群众集会上露过几次面,不少观众认识他们。有人轻轻鼓掌致敬;有人默默地排开观众,为他们让出一条通路。他们也热情地含笑挥手,向群众致意。叶挺还同靠近他的几个人紧紧握手……一切都在不言中!依依不舍的群众直送他们出了剧场大门,登车离去,才默默四散。只有我们几个工作人员,还兴奋地留在门厅里议论述说、大声欢笑!……

  第二天,消息不胫而走,不但文艺界,连社会上也有不少人知道中共代表团看了《升官图》。有的民营报纸还发了简讯。戏的政治影响更大了,剧场门前的观众更多了……这使得国民党政府大为震惊。

  官方内部互相推倭和攻击。警察局指使流氓打手破坏剧场。周特生指挥“哥老会”群众,保卫了演出。

  于是引起了反动政府内部一场相互推诿、互相攻击的激烈争吵。重庆市警察局遭到上司责问:“为什么在你们鼻子底下,公然演出了这种攻击政府、为'共匪’张目的戏?”警察局就大骂“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耳聋眼瞎,竟审查通过这种剧本!“图审会”不敢认帐,把责任推卸给“社会局”,说文化演出的事归它管!……“图审会”还联合警察局攻击社会局,说它同作者、演出团体之间有默契云云。——什么默契?他们说:剧中写的贪官污吏中有警察局长、财政局长、工务局长、卫生局长……唯独没有社会局长。社会局反击说:我管演出团体,不管剧本审查!你“图审会”和警察局为什么不能叫演出停下来?

  的确,按以往惯例,警察局看哪个戏不顺眼,只要以“有伤风化”一类的罪名,演出就可立刻“取缔”的。但这时旧政协刚刚开过,不能役有一点“民主”的姿态,而且有关方面还说过考虑取消审查制度的话。警察局终于不敢“明令禁止”。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警察局决定还是搞“较场口”、“沧白堂”那一套,利用流氓打手进行破坏最不露痕迹。于是,在《升官图》演出达到高潮的时候,特务流氓的破坏活动也走向高潮:原来比较安宁的剧场门口,突然每晚出现一伙伙强买票、强看戏、寻衅闹事的家伙。他们揎拳橹袖、乱挤乱骂、扔石头、撒沙子、狂叫狂笑,从场外闹到场内,扰乱剧场演出。有一两次,几乎闹得戏演不下去。

  为了对付这批流氓打手,我们采取了“以毒攻毒”的对策。“戏剧学会”负责人周特生有先见之明,为依靠群众保护演出,早在较场口事件后,他就参加了当时重庆势力极大的哥老会组织“兰社”,被封为“五排”即“管事五哥”。他有调动小兄弟办事出力的权力。周便在每晚调集一二十名“弟兄伙”,在剧场门口把风。酬劳是每晚吃夜餐喝酒、结点零用钱。周向他们诉苦说:“警察局有人知道我周某投资演这个戏能赚钱,要敲竹杠。我不答应,就想搔我的皮、给点颜色看!我咽不下这口气,奉陪他干到底!”那些袍哥弟兄都是讲江湖义气的人,听周一说,就拍胸脯表示:“跟它龟儿子警察局干到底,五哥放心!”

  此后,周每晚都端把椅子坐在剧场门前掌握动静。一有特务打手闹事,他一个眼色递出去,“弟兄伙”就蜂拥而出,连劝说带动手地把那些家伙轰出剧场。由于特务打手到底没有袍哥弟兄人多,斗了几夜不但没占上风,反倒引起进步新闻报刊的抗议。自较场口、沧白堂事件后,重庆人民对特务打手恨之入骨,消息传开,读者、观众纷纷投书报刊,表示声援。……警察局见事不妙,怕再激起群众抗议怒火,只得勉强罢手收兵。

  剧场迫于警察局的压力,拒绝再订租约续演。只好改在茶馆里,完成《升官图》首演任务。

  重庆警察局终于想出个打迂回战、逼《升官图》停演的办法:向剧场施加压力,收回场子。原来,江苏同乡会剧场是我们短期祖用的。起初,考虑重庆明松暗紧的政治环境,估计演出场次不会多,第一期租约只订了半月左右。随着观众出乎意料地愈来愈多,社会影响也愈来愈大。我们向剧场提出:再订第二期租约续演。可是,以前很热心很好说话的剧场负责人,这时却苦笑着连连摆手推脱:“实在对不起,礼堂早已租出去了,请你们另找剧场演出吧!”

  我们决心利用各种关系寻找剧场。但是,警察局“打招呼”的压力,比我们的任何关系都起作用:重庆市大小几十家剧场,竟没有一家敢接纳我们!

  气愤、恼怒,但谁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在这绝望之时,屈楚在“民众教育馆”作事的一位堂兄,忽然激发了关怀堂弟事业的热情,向他建议在“民教馆”办的中央公园茶馆里演出。“茶馆里怎么好演舞台话剧?”初听这建议,演员们都觉得荒唐。但那堂兄说得也有道理:“你们搭个临时小台,把布景搞小点,票价卖低点,一样有人看,演总比不演强嘛!”这话对,演总比不演强!只要我们在演出,就说明警察局压不垮我们,反动政府奈何不了我们!

  只要在演出,我们就是在为人民说话,为正义呐喊!屈楚和周特生两位最后决定:演!

  这种演出真是够可怜的了:台子摇摇晃晃、灯光照明度差、市景紧缩成几块小片,喝茶聊天惯了的观众边看戏边叽叽喳喳!……但这一切,都很快被剧本和演出的艺术力量所战胜。地点偏僻、交通不便的茶馆剧场,居然又吸引来一批又一批观众,还有不辞辛苦,远道赶来看第二遍的老观众!每当台上台下心气相通、演员同观众一起发出愤怒的嘲笑时,我们都从内心里感到激动和骄傲!

  “茶馆剧场”的演出大出警察局意料。他们恼怒之下,声言非“严加究办”不可。除封锁消息、压民教馆收回茶馆外,还调集流氓打手,准备“武打”一场。但这时,我们已续演了10 多场,完成了胜利首演《升官图》的任务,终于主动地停止了演出。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10-03-17
在《民国艺苑风景线》(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出版)一书中看到刘川老人的这篇回忆文章,转贴上来。

想起周特生老在世时谈起他当年利用袍哥大爷的身份和特务们斗智斗勇,讲到兴奋处开怀大笑。一转眼他老人家去世已有一年多了。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离线若水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0-11-21
引用第3楼岁寒于2008-06-19 16:45发表的  :
原来李恩琪女士也参加过新中国剧社的演出啊!
似乎很早以前夜海论坛上有人说过,在《烈火中永生》中饰演许云峰母亲的李健是李恩琪的姐妹,不知道我记错了没有。


今晚在《我的抗战》中看到李恩琪回忆当年抗日演出,老人家看上去精神非常好。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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