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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了我写于11岁(1984年)的小说《嘉陵江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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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余音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5
— 本帖被 歌乐山 设置为精华(2019-10-27) —

嘉陵江畔(作于11岁)
侯宇燕
嘉陵江水,冲击着岸边。“雾都”重庆,显现出变态繁荣的景象。
一个浓眉大眼,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左右的青年姑娘,身穿一件翡翠色旗袍,齐耳的短发。她迈着大步低头快走,似乎有什么急事。“陈艳,陈艳!”一个年岁和姑娘差不多大的女学生匆匆赶了上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好!斗下去!我有事,你去领导大家!”陈艳低声说,又抬高嗓音:“小范你的衣服真好!几时买的?”细眉细眼的范为华也搭讪了几句,回身消失在人流中。
陈艳掠掠短发,让开一辆警车,向幽林路走去。她走到4号门前,四下一扫,按了按门铃。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烫发的姑娘走了出来。她让陈艳进了门,警觉地观察四周,关好了门。“亭姐,”陈艳握住烫发姑娘的手,“么事呀?”“进屋谈。”烫发姑娘微微笑着说。
小小的屋子,分外整洁。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书《满江红》,下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朱月亭于新年之夜”。“亭姐,写得可真好!”陈艳摘下围巾,坐在炭火旁。朱月亭庄重典雅的脸上露出谦虚的笑意:“不好。小陈,你吃糖。”陈艳不客气地吃下一颗糖,望着墙上的中书。忽然,她眼睛一闪,惊异地说:“亭姐,这挂历谁送的?”朱月亭看了一眼墙上写有“1949”的挂历:“银行发的。”陈艳微笑着点点头。朱月亭往火盆里添上些炭,拍拍手站起来:“唉,真想下乡打游击,多好玩!同学们一批批地下去了,我也想去,可舍不得你……”陈艳双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这是什么话?”朱月亭严肃地站起来,“我们下乡是工作需要,不单纯是好玩!舍不得离开这里,也不能是单纯地依恋谁!是党需要你留下来!陈艳同志!”陈艳低下头:“我错了。党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好!”朱月亭拉住这个冲动的年轻人的一只手:“党决定你以《山城晚报》记者名义做掩护,秘密印刷进步刊物《山城曙光》,我就不领导你了。”陈艳真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她就要印刷进步刊物,第一次干这样大的事,惊的是她以后不能和朱月亭一起工作了,心里总是失望的。“亭组,你知道我在学校里印过进步刊物,你什么都放在心上呀!”朱月亭微笑着说:“你会习惯的。你说了,为党做事,不惜上刀山、下火海,不单纯依恋谁。好,我信任你!以后领导你的同志也是女同志,姓苏,叫苏湘。”陈艳点点头。又环顾了一下屋子。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亭姐,再……再见!”“好,以后你就不到这来了。你和苏湘同志明早在新苑公园接头。八点十分,在树林里的喷泉旁,第一个长椅上。这是暗号。明天下午,你烫发化妆,去《曙光日报》社找一位刘编辑……好,再见!”陈艳握着她的手,抹去泪珠:“再见!多保重!”她一回身出了门,眼泪扑簌簌落下。
一棵棵大树间不时夹杂着鸟鸣,一缕缕阳光顽强地射进林荫道来。此时,林荫道上正走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方脸青年,他是炮厂工人范为国,正匆匆地来到林荫道上的一条长椅前。一个颧骨高高、面色白净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手捧一张报纸,似乎正在专心地读着。“苏大姐!”范为国轻轻叫了一声,苏湘微笑着站来起身来,两个人象姐弟俩,慢步走着。“给。”范为国见左右无人,从兜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迅速递给苏湘。苏湘不慌不忙地把它放进随身带的黑色提包。“苏大姐!”范为国又叫了一声。苏湘回过头,含笑问:“干么?”“我想,把刻钢板也交给我干吧。”苏湘笑着说:“好个青年人!和我争任务来啦?”“你?”范为国吃了一惊。苏湘不容他争执地一挥手:“我们再考虑一下,下次答复。对了,小范,你妹妹怎样?”“大妹妹更懂事了,只小妹,还那么固执、任性。”“哥哥嘛,要引导教育,将来都是人才嘛!唔,七点一刻了,你快上炮厂去吧!”“我走了,苏大姐。”范为国转过身,又快步走了。苏湘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范为国从小住在重庆,十八岁便进了重庆炮厂当工人。他力气大,身体好,对国民党反动派分外仇恨,经常和他们蛮干。炮厂建立党支部后,吸收他入了党。他在斗争中,那火筒脾气改多了,遇事也会动脑筋思考问题了。他的大妹妹范为群也是共产党员,是纺织厂女工。最近刚被调到朱月亭手下工作。当然,这点苏湘是不知道的。他的二妹妹就是陈艳的好朋友范为华,最近参加了新青社,但她没有把这消息告诉任何人。她有火一样的热情,可还缺乏战斗经验。
“哈哈……”一阵清脆的笑声,把苏湘从回想中惊醒。她抬起手腕看看表,好家伙,七点三刻了。她提起黑书包,向新苑公园走去。
此刻,陈艳正快活地在路上奔跑着,一缕黑发滑过她的前额,她无暇理会,象只鸟儿般跑进了新苑公园。买了门票,她走进了一片小树林,那里人并不很多,那里有一个大喷泉,正在喷射着水柱。陈艳捂住狂跳的心口,眺望着。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和朱月亭接头时也是这样,她匆匆敲着门,从里边走出一个端庄的女人,轻轻把她拉进屋……从这以后,她就和朱月亭并肩战斗了。她原来一心想快打仗,可温和而又严格的朱月亭象个大姐姐,纠正着她的毛病,她可只比自己大两岁嘛……
看到了,看到了,坐在第一条长椅上的确实是个女同志。她颧骨很高,脸有点尖,小小的眼睛正盯着进口,陈艳觉得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想象中象朱月亭一样领导她的苏湘并不是这个样子。陈艳又责怪自己:谁的脸长得一样?你是不是又依恋亭姐了?在谁的领导下都能为党做好工作!她的心又热起来,快步向苏湘走去。
对过暗号,陈艳坐了下来。苏湘惊喜地望着她。她印象里的陈艳就是这样的。那么年轻、坦率,领导这样的人才有意思,不象有些人那样,干个针鼻大的事也反对!苏湘脑子里不禁又回荡起重庆沙坪坝区委书记刘力琪的声音:“苏湘同志,要知道,你的掩护工作是灰色的!……”苏湘不屑理地哼了一声。随即又热情地说:“小陈同志,你好!”陈艳快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苏湘拉开黑提包,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个大信封:“你看,这就是《山城曙光》的原稿,由我刻印,你印刷。”“你?”陈艳有点惊奇。她怎么把自己的工作毫无保留地告诉别人?“苏湘同志,我……”她有些嗫嚅地低下头。“什么事?说吧!”苏湘拉好提包拉链,热情地说。“我想……刻印钢板的任务是不是交给我?”“哈哈!又是个抢任务的年轻人!还没工作就来抢我的‘饭碗’了?”陈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再考虑一下。你这种精神可佳!”苏湘欢快地说。心想:陈艳真是直爽、热情,和她想象中的果然一样!由于范为国并不属她领导,两人只保持着单线联系。所以她决心好好培养陈艳,让她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小陈,最近几期的《山城曙光》你看了吗?”“要交代工作太忙,没看。”苏湘笑着掀开棉衣一角,从内衣口袋里“哗啦啦”拿出一卷纸来:“给。”“什么?”“《山城曙光》。”陈艳大惊。在这样的白色恐怖之中,大庭广众之下,苏湘竟大胆地拿出这种红色刊物!谁知道,旁边有没有特务?陈艳仿佛感到,几只狼一样的眼睛逼了过来。要在两年前,陈艳也许会赞成这种行动,可自从跟了朱月亭之后,她明白了,这种行动不是勇敢,而是冒险!为了避免牺牲,每个人都要谨慎从事。可是,这事竟发生在自己尊敬的领导身上!而且,陈艳明显感到,苏湘不但在冒险,而且还有表白自己忠于党的意思!!陈艳惊异地看看苏湘,摇摇头。苏湘愣住了。手里的纸一下滑落在地上。陈艳急了,她一把抓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它塞进苏湘手心,几乎用命令的口气低声说:“收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千斤。苏湘沮丧极了。她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学生会这样!哼!一定是那个自己没见过面的朱月亭教的!苏湘的热情之火被浇灭了。她撩撩衣服下摆,语气自然地冷下来:“没什么事了,以后我去你那儿,搬了家把地址通知我。”陈艳默默地点点头。两个人不吭声地离开公园分道扬镳了。苏湘又恢复了那一副尊贵的神态,只是心里象沤了一股酸水。
第二章

平静的嘉陵江水,缓缓地流着。而苏湘的心里却不平静,她带着深深的失望与不满,慢慢挪动着脚步。
一幢铅灰色的小砖楼出现在眼前。苏湘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金属气味的空气,向楼上走去。她的头低垂着,似乎在看着什么。
“苏湘!”一个清脆圆润的声音响了起来。苏湘惊异地抬起头,眼前站着个鹅蛋脸丹凤眼,穿着一身浅蓝旗袍的女教师,她胸前别着“重庆大学”的校徽,腋下还夹着几本书。“你是?”苏湘由于还在生气,一时没认出来。“不认识呐?老同学?”女教师爽朗地笑着。“啊,杨芳!”苏湘大叫一声,快活地扑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我等你好一会儿了!苏湘,咱们还同学几年了,怎么认不出我来咧?”苏湘苦恼地摇摇头。杨芳不再多问,只是跺了跺脚。苏湘打开门,让她进去,然后自己也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苏湘把炭火拨旺,望着坐在床上的杨芳:“你当教师了?”杨芳点点头:“重大中文系。”苏湘也点点头。“听说学校罢课了?”半晌,苏湘又问。“是咧!我正要和你说……”杨芳振奋起来,她靠近苏湘小声说着话,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苏湘聚精会神地听着,羡慕地看了她一眼,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杨芳停止了说话,关切地问:“为啥子事呀?这样不高兴?”苏湘摆摆手,又问:“你夸得这么好,有困难吗?”“有啊!困难重重,我今天找你就为了这个事儿……”杨芳又振奋起来,小声说:“最大的困难就是学生们看不到进步刊物,订不了新的斗争方案,只能蛮干。颇有些‘当事者迷’哟!”苏湘忽然打了个寒噤,盯住杨芳的脸“你到底为啥子找我?”“瞧你,脸象下了冰。从前在学校读书时,你可没这样害怕……”杨芳轻松地微笑着,顺手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炭火。“说真的吧!苏湘,在大学里你就要求进步,很积极!我也在你的影响下,渐渐才有了今天。过去,我们无话不谈,可是今天……”她走到窗口,两只手按住窗台,低着头望着楼下。过了一会儿,她猛然一转身,一只手握紧,晃动着大声说:“我实在想不起可靠的人才冒险到这里来的。我想你是个进步人土,总也有几份进步刊物吧!没想到,这几年你也变了,变得胆小、自私了!”她猛地回过身,发出了小声的啜泣。
苏湘的枯冷的心,似乎被这希望之火点燃了。她站起来,走过去扳住杨芳的肩膀。杨芳停止了啜泣,回过身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苏湘心里在飞快地打着算盘:这回把刊物借给了老同学,学生们罢课出色,固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呀!何况是跟同脾气的杨芳一起工作,真是“秘密工作”了!不过这回不但隐瞒着敌人,还隐瞒着自己人!解放后,因为这件事,她也许会很快地青云直上,而象刘力琪他们……一种解气与惬意的感觉,使苏湘飘飘然起来。她仿佛看到她怎样被人拥簇着又踏上一层更高的“宝座”,面对着刘力琪那骤然苍老的脸……哼!天无绝人之路,你们想整垮我苏湘,还不那么容易!
“苏湘,你干啥子呢?咬牙切齿的。”杨芳的声音把苏湘从想象中惊醒。她一眼看到火盆灭了,几步跨上去,添了满满一盆炭火,用一种极其热情的声音对杨芳说:“要多少?”……
陈艳搬进了新居——《山城晚报》宿舍。她把地址通知了苏湘,却惊异地发现她与一个青年女教师谈得很热乎。一种深深的不祥的预感住了她的心。她再也忍不住了,准备找一下区委书记刘力琪,向他反映一下。她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前走着。“陈艳姐!”一个中等个儿的姑娘忽然跑了过来招呼着。她身上那件紫红色旗袍衣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有‘尾巴’!”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又怒气冲冲地高声说:“你上次把我的旗袍弄脏了,你说要给我重买一件,怎么赖掉啦!”她指着旗袍上淡淡的墨迹把陈艳的手抓牢:“跟我来。”她指着一家大服装店,死力拖着陈艳。可那眼睛却灵敏地望着飞快挤过来的特务。陈艳明白了,她故作气愤地把左手一甩:“买就买!”一晃身和那姑娘挤进了服装店。服装店里人很多,那姑娘假装提鞋猫下腰,见特务没被甩掉,又生一计。她迅速买了一件旗袍,拉拉陈艳,两人走进更衣室,把门插牢。特务挤过来,不见她们的踪影,忙问卖衣服的:“看见两个短发圆脸,一个穿绿旗袍,一个紫红旗袍的姑娘了吗?”那人手一指,“进更衣室了。”特务气急败坏,跳着脚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你他妈的是个什么更衣室!”“啥子?两门更衣室呀!”特务气急了大叫一声:“啊!跑了!”
宁静的小巷,夹杂着江风的袭击。陈艳和那个姑娘慢慢走着,不时望一眼那三层小砖楼。“刘惠,今天真太险了!”陈艳抹去汗珠,望着刘力琪的独生女儿。刘力琪一家投身革命,这是陈艳、苏湘和好多同志都知道的。刘力琪的妻子在解放战争初期就牺牲了。刘力琪的女儿刘惠步母亲的后尘,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刘惠的未婚夫江远,虽出身地主家庭,却投身于革命,和刘惠一起工作。
“小陈,我总认为这次不是偶然。”刘惠深思熟虑地说,一反过去爽直的性子。“我正在想这个问题。”陈艳掠掠短发,“我怀疑……我要向刘书记反映这个问题和我的猜测。”“那好啊,小陈!今天在我家吃饭!”刘惠兴奋地跳起来。“你呀!又做麻辣牛肉!要不就是辣椒!”陈艳笑着打了她一下。“两者合一!”刘惠竖起一根食指,“牛肉辣椒馅的饺子!”“唉呀呀!”陈艳追着刘惠,两个人大笑着爬上了砖楼。
“就这些情况?”刘力琪坐在灯下,望着陈艳。陈艳点点头。刘力琪焦急地向火盆里扔了几块炭火,眼睛盯在墙上。好一会儿,他才搓搓手:“小陈,你通知苏湘,明天晚上七点半在‘美佳’咖啡店接头。”陈艳用心听着,点点头。“小陈,吃饺子!”刘惠不知什么时候闯了进来,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陈艳为难地摆摆手。“小陈,吃吧!”刘力琪摆好两双筷子。“爸爸,你上哪去?”刘惠问。“有点事儿。”刘力琪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洪生市场的茶园乱哄哄的。人流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位端庄的姑娘正坐在一张茶桌旁,慢慢地嗑着瓜子。另一位清瘦沉着的男顾客,悠闲地看着画报,左手端着一碗茶,似乎正细细品味。两个人象父女俩,混迹在人海中。年轻的姑娘是朱月亭,她望了一眼对面的刘力琪,深深地深思着。刘力琪喝了一口茶,慢慢说:“苏湘这种人,一定会出事。她竟想借小陈,帮她搞什么活动!”“异想天开。”朱月亭外貌悠闲地吐出一串瓜子皮。“利用小陈不成,她一度很苦恼。可最近,据同志们反映,她最近又振奋起来。而且,三番两次地去要《山城曙光》等进步刊物,影响很不好。”“她在搞什么鬼名堂?”朱月亭慢慢地说,“难道,敌人已注意上了她?”“完全可能!”刘力琪目光炯炯地说。“这个人,不但不谨慎,而且利令智昏。老刘,这种人,现在就要……”朱月亭手一摆,严肃地说:“否则会出事!”“我已经让小陈通知了她碰头地点和时间,立刻交代事情,离开重庆。”“对。你不是说小陈被盯梢了吗?这几天一定要他们严加注意!”刘力琪一口气喝完茶,点点头说:“你说得很对。我这就去通知。还有什么事吗?”“没了。你也要多加小心。”朱月亭站了起来。“知道了,再见。茶房!”刘力琪挥挥手,取出钱包。“我走了,老刘。”朱月亭向刘力琪点点头。“再见多小心!”刘力琪又向她挥了挥手。
“嗒嗒嗒……”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苏湘提着一书包的进步刊物,快活地向楼上走去。这些天来,她与杨芳“并肩战斗”,很合心意。她并不知道,魔爪已向她伸来!
“不许动!”一只手枪抵住了她的后背。她一阵天昏地转,一下瘫倒在地上。一块散发着香气的布蒙住了她的嘴。她无力地向前看去。黑色提包滚在地上。一只洁白的手捡了起来,轻轻拉开,接着是清脆的声音:“哈,又是‘进步刊物’!”是杨芳!苏湘只觉得头象炸开了,眼前出现一片黑色……
“当!”!挂钟敲了七下。陈艳快活地直起腰来,这一期《山城曙光》终于印完了。她烧掉蜡纸,归拢着报纸。忽然,她听到楼梯上杂沓的脚步声。她一惊,慌忙拿起一串红辣椒,拴在窗口的钉子上。门,已经开始猛砸了。她把《山城曙光》捆好,挟在腋下,推开窗户。晚了,楼下布满了特务。她返回身来,几支手枪对准了她。她平静地掠掠短发,挺立在那里。一个特务夺下了《山城曙光》,狂笑起来:“哈哈,陈小姐,露馅了吧!”陈艳心一阵紧缩,她倔强地别过脸去。“带走!”特务一挥手。陈艳一昂头,冷冷地说:“走吧!”她一个急转身,大步走下楼,特务们忙跟了上来。
“放开!她是我们报社的记者,你们有什么权利逮捕她?”一群记者拥了上来。“什么权利?她犯了罪!”“什么罪?你们才天天犯罪!”一个头发蓬松的青年记者无所畏惧地说。“好,你敢污蔑我们,把你也抓起来!”“怎么?还抓人?你敢!”又一群记者拥了上来。特务见势不好,忙把陈艳推上汽车,“嗖”地一声跑了。陈艳坐在闷热的汽车里,大睁着双眼,愤怒地望着前方。
新闻稿件抄完了,明天就可能交给苏湘了。范为国松了一口气,揉揉眼睛,望着天边快要出现的鱼肚白。
“我家没人,没人!”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喊。是妈妈。范为国一惊,迅速藏好稿件,放好暗号—一盆令剑花。这时门破了,几群特务把他拥到正屋。“为群!”范为国吃了一惊。在他身边,另一群特务押着一个高个儿的姑娘,她就是范为国的大妹妹范为群。她头发一丝不乱,衣服整齐,大概她也一夜没睡。“哥哥!”范为群也热切地叫着,并竭力想扑过来,可是特务立刻抓牢了她的手。“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野兽!为国,为群,我的好孩子!要死,妈和你们一道死!”老妈妈哭叫着,声音格外响。“妈的,嚷什么?”一个特务要上来堵妈妈的嘴,范为国一个箭步窜上去,用肩膀顶开了特务。特务一边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栽倒。他恼羞成怒,要打妈妈。“你敢!”范为群的声音极其清脆。特务的手,缩回去了。“妈,我们不孝,妈,您多保重!”范为国和妹妹同里叫道。“妈不怪你们!好孩子呵!”妈妈忽然张开双臂把两个孩子抱在一起,老泪纵横:“你们去,妈也去!”“妈妈!”范为九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地落在妈妈胸前。妈伏在母亲肩头,泪如泉涌。范为国也感到口干舌燥,眼眶里湿湿的。他望着慈爱的母亲,强忍回热泪,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妈,为群!不要在这群野兽面前流泪!”范为群和妈妈,轻轻抬起头来,三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是那样热切不需要任何话语来表示。他们紧偎在一起。“妈的,走不走?”特务掏出手枪威吓着。范为国向妈妈最后深情地望了一眼,大踏步向前走去。范为群紧紧跟在他后面……
“美佳”两个金光耀眼的字不断变换着颜色。霓虹灯下,一群群的人涌进了咖啡店。在靠窗户的一张桌子旁,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自斟着咖啡。他就是刘力琪。和朱月亭分手后,第二天他就准时来到了这里。
杯里的咖啡已见了底。刘力琪又倒了杯。他抱着杯子,似乎要暖暖手。他悠闲看着外面,不时露出深思的神情,可疑的人正钻在人群里。门边,苏湘和特务守在那里。他立刻站了起来,他眼睛一闪,看见特务已封锁了所有的通路。他知道,小陈和范为国,以及女儿一定被捕了。他的心一阵绞痛,盯着面前的杯子……
宁静的公园,只有几个人在散步。林荫道上,并排走着两个年轻的姑娘。左面的显得有些稚气,细眉细眼的女学生范为华惊异地看了一眼右边的朱月亭,叫了一声:“亭姐!”“唔?”朱月亭似乎才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范为华,浅浅的笑了一下,慢慢地问:“为华,你爱你哥哥、姐姐吗?”“爱,当然爱!”范为华更奇怪了,不过她有些担心了:“他们,他们怎么了?”“他们被捕了。”朱月亭的眼光盯在范为华脸上。“啊?”范为华连连后退了几步,“真的?真的?”她双手捂住脸,泪水象清泉一样溢出指缝。朱月亭象个大姐姐,轻轻扳开了她的手。范为华一头扎在她身上,哭得更伤心了。“对他们,只能为他们增加光彩。哭,只能使敌人高兴!”范为华的哭声戛然止住,她紧紧握住朱月亭的手:“我,不哭。”“对,你应该接替他们的工作,象他们一样!”朱月亭抱住她的肩膀,轻声讲述着她哥哥姐姐的事情……
“亭姐!让我接替哥哥姐姐的工作吧!行吗?”朱月亭望着激动的姑娘,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平静地说:“你应该学会斗争,复杂的斗争,我们的斗争不会中断!”范为华庄严地点点头,偎在她的身边。“被捕同志的工作需要别人接替。纺织厂的工作在你姐姐的带动下,已经迅速蓬勃地发展起来了。你姐姐被捕了,她的战友会紧跟上!我们同时被捕的同志中,也有陈艳。你别太吃惊了,为华!她是报社记者。现在由你继承她的工作,既掩护了你记《山城曙光》,又可以利用这个掩护做更多的工作。”“你放心吧!亭姐!我会踏着哥哥姐姐的脚印向前走!只是……”“什么?”朱月亭微微含笑地看了看她。“我们能和哥哥姐姐他们联系吗?”“能!我们和狱中党已有了一些联系,还会扩大的。为华,你不要回学校了,今后,你改名为范丽。记住,美丽的丽。这是证件,你到《曙光日报》找刘编辑,另外,我还要交给你一项任务。”“说吧,亭姐!”“烫发、化妆。”“咦?”范为华愣了。朱月亭清楚地记得,她在向陈艳交代这个任务时,她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今天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浓眉大眼的陈艳,而是细眉细眼的范为华。她感到全身一阵热门火似的感情迅速流过,眼前不断闪现出刘力琪、范为群、陈艳的形象。一种对战友的感情使她激动,她慢慢地说:“我第一次向小陈交代这个问题时,她也很奇怪。但这里工作需要,你成了记者,不是学生了!我还记得你姐姐刚来时的样子,她已经工作了两年,而你,刚刚开始起步。你一定会成为,也一定会超过她们那样的人!”“亭姐!我要向姐姐,向小陈学习!她们,都是那样好……”“我相信你,为华!我们还会见面的!”两个人已走出了公园,顿觉面前阳光灿烂,心里又一阵激动。
第三章

火热的太阳光,无情地射进牢房。汗淋淋的胳膊在席子上,留下了一道印迹。范为群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看昏睡的陈艳,轻轻摸摸她的头,不禁皱了皱眉。陈艳忽然用虚弱的声音叫着:“水!水!”范为群走向屋角,那里放着一个水罐。她又向陈艳看了看,此时正有好几个同志,忙着给她包扎伤口,扇扇子。陈艳才受刑回来,她发高烧呀!
范为群慢慢把水倒出来一点,水罐几乎见了底。同志们强自忍耐着干渴,守在陈艳身边。“为群!怎么不拿水来?”刘惠忽然发问了。范为群忽然下了决心,一下把水全倒在碗里。
喝了水,陈艳又昏睡了过去。范为群给她轻轻扇着扇子,想着。陈艳受刑了,下一个就是她了,敌人用什么刑法呢?上星期敌人提审了范为群,用金钱前途来打动她。她凛然拒绝了。看来,敌人要上刑了……
铁门开了,特务大声说:“放风!放风!”范为群轻捷地提起便桶,用纺织女工那快速的步子,走出了牢房。
“为群!”刘惠提着个水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找水,我倒!”范为群微微一笑:“你去找水吧!还可以看见江远……”“去你的!”刘惠哈哈笑了,夺过便桶跑了。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范为群感动了。“为群!”又有几个战友从女牢出来,“走,一道找水去!”
刘惠躺在地铺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被捕来得多么突然呀!那天,爸爸不在,她和江远在家誊写文件,文件写完藏好,她端来一碗饺子:“江远,饿吗?”江远点点头,爽朗地说:“早已经在打鼓了!刘惠,你把饺子给我,你咧?”刘惠一笑,拿来一只大碗,往里拨了一小半饺子,两个人面对面地吃起来。
忽然,门响了。刘惠一惊,忙拖起床上的裤子,搭在晒台上。她急忙回身,只见江远拼命拖着床凳顶住门,大声说:“走!你快走!”刘惠热泪盈眶推开窗户,楼下布满特务。她快走到江远身边,摇摇头。门,被砸开了。江远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操起碗,向特务砸去。一个特务脸上糊满饺子陷、汤,辣椒味呛得他直打喷嚏。刘惠对江远敬佩地笑笑,二人整整上衣,走出门去……
2064号!”一个粗暴的声音在喊。范为群停下手里的活儿,站了起来。刘惠深情地叫了声:“为群!”她镇定地走了出去。
离线园中柳

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20-01-20
继续写下去。
离线余音

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20-01-21
没有了11岁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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