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老师的两天
侯宇燕
一
1985年12月底的一个早上,从天空俯瞰下去,被冰霜封锁着的京宸大学如同一只晶莹剔透的大琥珀。天是灰蒙蒙的。那是清冷甚至喧嚣动荡的灰,灰色里掺杂着惨白的灿烂,从地层逸出的原始气息四处飘散。
那些纵横连接着校园各个角落的马路、土路都静无声息。从校园南部一排六层家属楼群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小小的人影来,并在楼前相遇。他们便是附小六一班的学生杜晶和柳健,今天的班级值日生。
这两个12岁的小学生随意地聊着天,一头扎进楼前光秃秃的树丛里。从南区到附小有条茅舍掩映的小土路,这荒凉的路像附小围墙边做过自然教室的小平房一样,像《巨人》《东方少年》上的长篇儿童文学一样,也像夏日天空的星光、冬天傍晚的灯雾一样,有着强大的魔力。在夏天,这处犄角旮旯的空气带着神秘的喜意;冬来草短霜白,路口安静亲切的壮年槐树下,一脚踏下去就是冰凉的草丛。
杜晶和柳健都闻到了大烟囱里微厚、略涩的焦气,充满严厉的香甜。“像煮糊了的米粥。”杜晶高高兴兴地想。柳健旧皮靴上缀补的暗黄色厚帮也引起她的兴致,“真像就着粥吃的糖火烧。”这么想想,嘴里涌出唾液,不觉暖和。
枯树在天空画出虬劲的线条。寒鸦不厌其烦地盘旋,发出清寂的孤鸣。路边平房如野店村落,朦胧在越来越薄的雾光里,渐有人家亮起了灯。
绕过几棵高大的白杨,杜晶和柳健拐上了大路。路灯撒下幽暗光辉,把他们的身影投射在空无一人的沥青路面上。随着二人踏上大路的脚步声,天边准时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接着迅速洇染开来。在微青的晨雾里,他们逐渐看清了彼此的眉眼,同时身上也不那么冷得难以忍受了。
走到两条大路交汇处的十字路口,小学操场已经清晰在望。十字路口右面是芳华园住宅区,此时绝大部分楼宇仍沉没在宁静的浅色黑暗里。靠马路的几幢小平房倒像是约好了同时开放的花苞似的一幢幢亮起了灯。柔和淡雅的灯光在重重窗帘后闪着各色温暖的光芒。这光芒使杜晶冻得发抖的心完全地踏实下来,甚至生发起说不出来的兴奋来。
她边走边暗想,那重重窗帘后面隐约走动着的人影,该是在附中读书的大哥哥姐姐吧?他们紧张地洗漱,吃过简单早饭后,就要骑上吭哧作响的自行车,横穿广袤的校园,到位于大学西北边缘的附中去上课了……这些中学生,他们那少男少女的,开始令家长与老师高度注意的,神秘兮兮的生活,在杜晶看来是既陌生,又好奇的。和纯粹清亮洁白的小学生活相比,有着些旖旎的拿腔拿调。
路边的夹竹桃早就败了,寒冬里的青松却依旧苍翠,在晨曦笼罩下飘发出阵阵清冽的芳香。杜晶想到那冲入芬芳的黑暗的单薄自行车声会沿了这条笔直秀气的马路流泻下去,直淌过四面八方。这也将是杜晶要面临的神秘生活,涌动着奇特的活力。再过一年她就小学毕业了,这意味着她也必将拥有一辆自行车。这是长途奔波必需的工具。有意无意的,能拥有一辆自行车是中学生不成文的标志。到那时,每天早晨,她也将骑上自己的车子,匆匆赶到大学另一边展开这“成熟”的中学生涯画卷。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激情而庄严的尝试吗?只不过现在想起来,既憧憬,又微微的有些茫然。
十字路口左面,是一排破旧而深幽的平房,夏日里在槐阴的遮盖下散漫而又美丽,常有摇着扇子的居民走出来乘凉。他们说着纯粹的北京话,坐在院子门口,互相亲热地打招呼。而此时,在惨淡昏黄的八瓦路灯下,这条小小的胡同像是睡得死过去了,像胡同里悠闲的老人,根本就用不着急火火地赶着上班上学。在这深冬时节,老人们在睡饱一觉后,拄着拐杖到听松院合作社买上两个糖火烧,和其他老人聊聊天,逗逗嬉闹的幼童,最后再在头顶冻青了的鸽子们悠扬颤抖的哨音中慢腾腾走回平房的中心地带去。
无声无息的灰雾前推后拥,如海浪在滚滚起伏。忽儿汇合,忽儿收敛。渐渐的,附小的铁门在雾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了。
附小正南端有一带不规整的青石围墙,墙后面栽了成排的白杨。夏日里杨树沙沙作响,清爽得像一片无垢的海洋。白杨后就是人家。围墙前的国旗下,则是六一班值日区域。
孩子们打心眼里爱这地方。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魔力缠绕着这片海岸线。在它的内里凝固着一颗蜡烛的心。斑斓褪色的墙面甚至漾出某些只属于俄罗斯文学的特别气质。若在浅黑的薄暮,年代久远的墙皮便能闪出灰眼睛似的光芒。围墙后西南区单元楼亮起稀薄的灯光。有些昏暗的,遥远的黄光透过白杨林静静地照在总务处那幢不起眼的二层小楼上。小楼矗立在清冷的残雪中。
见他们跑来了,中队长宁东抿嘴微笑表示欢迎。一个人从他的少年时代起就具备很高天资,却对自己不存过高期望,也无一点夸张和炫耀的念头,就是宁东这样子。
她握住杜晶的手,对杜晶身边的柳健则装出根本未见的神气。此外,她还有点瞧不上他。生活必须把持在成熟老练的女孩子手心里。
“怎么还不干?早完早进教室。我都快冻死啦!”‘柳健吵吵。
宁东一蹙眉,不做声地走远。“再等等,人还没来齐呢。”小队长谭真敷衍。寒冷逼得她棉猴后的心脏没规律地哆嗦。“真讨厌!凭什么他们就能迟到?”柳健的宽嗓门惊得寒鸦乱飞。
理你都后悔,谭真想,便自与宁东谈笑。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咳嗽从她纤细的喉管里干裂地迸发了。接下来,谭真活像个小老头子,又开始吭吭地清嗓子,往树坑里一口口地吐黄痰。
宁东不引人注意地皱眉,又不放心地跺跺脚。
终于,谭真止了咳嗽,抚着胸口,沉思地凝望沉默可亲的教学楼。宁东抚着她的肩,温润舒心地笑了起来。
宁东并不是值日生。她的家位于较遥远的听松院平房区,但这个严肃的女孩像只上好了发条的时钟,无论刮风下雨,每天都在7点准时到达学校。寒冷的冬天里,7点钟的天色几乎还是一片黑沉,除了值日生,很少有同学这么早出门。四年级前,住在学校附近芳华园的体育委员张艳常常会牺牲了宝贵的睡眠,跑到寂静无人的校园,忠实地陪伴好友。两个女孩子就站在锁着门的教室外,唧唧咕咕地说着话,直等到天边出现鱼肚白。这时候,值日生,以及一些住得较近的同学也陆续到来了,土院里才渐次热闹起来。
当然,那时代的治安总体而言是好的,即便不好,家长们也没有余力操心孩子们在家庭之外的生活。只要孩子跨出家门,他们就被交到学校手里了。而在从家到学校的各条路上,则完全是孩子们的自由天下。
又过了一会儿,组员渐渐来齐了。谭真简明扼要地分派了任务,大家分头扫起地来。
六二班的值日区和六一班的紧挨着。但彼此都不打招呼,只顾低头扫地。
二
暖气烧得旺了,邵老师昨晚睡得香甜。7点,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欢蹦乱跳,先把女儿刘倩给叫醒了。刘倩拉开绿叶白花的棉窗帘,烟雾中晨光熹微。
“妈!该起床了!这老闹钟又慢了!”
和女儿同睡在一张大床上的邵老师赶快懵懂地坐起,头发凌乱不堪,披在长长的脸上。
“我去蒸馒头,小倩,把牛奶煮了。”邵老师趿拉棉鞋,斜披棉袄,飞奔而去。馒头是昨天下班时在员工食堂买的,还捎带着挤在橱窗前割了小半条蒜肠。
7点10分刚过,两人已准时吃上了热腾腾的早饭。邵老师边使劲嚼馒头边“刷”地拉开落地纱帘,明亮的阳光立刻照满一尘不染的客厅。刘倩一口气喝完牛奶,趁邵老师不注意对着大立柜上的镜子悄悄转动腰身。“可真够胖了,不怎么吃东西还长得这么快。”
“小倩,再吃块肠!专门为你买的!别嫌它蒜味——营养!”
一脸慌张无奈的刘倩忙抄起书包:“妈,实在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哎!这孩子!”
……
邵老师很担心地嘟囔几句,把几片蒜肠放进饭盒,收入碗柜。揩洗完碗筷,她又用旧木梳仔仔细细蓖好头发,见墙上的钟指向了7点18分,便提上布兜,挺直腰杆,踱出家门。
这时已是职工上班,学生上学的时间,大学完全苏醒了。路边的喇叭里响起新闻和报纸摘要的声音。邵老师生活的这所大学,交通不拥挤,路途也绝不遥远。她走出半旧的青红色家属楼,穿过家门口的柏油马路,翻过山坡,横越宽阔的小学操场,就来到了附小那两扇刚油漆过的大铁门前了。门口照例有学生值勤,不但向教师敬礼,也记录忘记佩戴红领巾同学的班级和姓名。
一进门,是条修长清秀的甬道,邵老师沿着甬道走了不远,两边渐次出现了青瓦白墙的中低年级教室。熙熙攘攘的学生正在向各间教室里走。再向前,就是大橱窗了,其中挂着一副橱窗的房屋是六年级办公室。办公室前还有小小的花坛,坛边种了排松树。
邵老师绕过办公室前葱郁的松树,刚登上台阶,又下来了。她透过窗户向里望望,遂提着书包行进。几个六五班的学生像春天里鲜绿挺拔的柳树般扶摇而立,颇引人注目。其中有两个高挑女生,她们翘着脚跟,带点洋派地立在花坛边,在大黑板前认真地出板报。
“空气可真新鲜!”冷气刺得邵老师的心尖微微作痛。一走过黑板报,便直达国旗下的六一班清洁区了,她自己的几个学生正在默默地清扫浮土。
邵老师迅速巡视一遍,皱起眉头:“谭真,今天你们组的人都是七点到校吗?”
“嗯,武春筠现在还没来,肖妹妹也刚来。”扎着两个小刷子的谭真拄着扫帚,怯生生地皱着眉头回答。
“反了你们了!”邵老师立时勃然大怒,“杜晶,你在干什么?会扫地不会?看你那模样,不会扫地明天叫你家雇人来扫!你还站着干吗?起开!”邵老师夺过杜晶手里沉重的大扫帚,麻利地扫起来,灰土顿时掀起老高。
邵老师突然停下手,杜晶吓得暗打个哆嗦。邵老师却转向了谭真:“谁泼水啊?!”小个子女生肖妹妹忙向教室奔去。
“这帮学生,哪儿哪儿都不行,真是笨得要死了!”邵老师忽然又看见教导处门前的小苗圃边有一堆落叶。她转向谭真:“怎么,教导处没人扫?”
“嗯,教导处的老师今天没扫。”
“你们扫!傻子似的!”
谭真和几个同学忙跑过去抢着扫起来。谭真喘着气拿来了簸箕,几个人抢着往里胡噜,直扫得烟雾腾腾了事。
邵老师一直紧紧盯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一直到大家卖力地扫完,她才叫道:“行了,走吧!别耽误了上课!”几个同学忙拿着笤帚、簸箕跑了。邵老师把手里的大扫帚扔给杜晶:“拿回去!”杜晶忙也跑了。
邵老师讨厌杜晶是有原因的,这倒并非杜晶学习不好或调皮捣蛋,而是一件衬衫惹出的事端。那还是去年秋天她刚接手这个班时。一天上午,女儿刘倩打来电话说要去少年宫参加演出,可白衬衫刚洗,问她怎么办。邵老师一眼瞥见杜晶穿着一件南方式样的圆领绣花衬衫擦过自己身边,就胸有成竹地安慰了女儿。邵老师的想法是:让杜晶回家换件衣裳,将衬衫借给刘倩。谁知杜晶平淡地回答她没带钥匙。而且杜晶的脖子上确实也没有钥匙。后来成绩较差的林思思主动要求贡献出自己家的一件漂亮衬衫,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别看你表面老实,肚里主意可不老少呢!”邵老师盯着杜晶的后影,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声音在风中扯得很远。
同学们低头赶路。只肖妹妹十分同情地看看杜晶。
杜晶脸羞得通红。这时邵老师已跟到窗外的门廊上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也监督教室里其他人等。
站在讲台上的班长郑瑞萍马上提高了嗓门:“下面,朗读第四小节……”
邵老师瞥她一眼,走开了。郑瑞萍的手心冷汗涔涔。
上课铃响了,脆生生的,活似夏日朦胧暮色里平房前乘凉人嚼黄瓜的那股麻利劲。校园静谧如水。这是最美妙的时刻,也是最神奇的时刻。没能走进教室的人会感到突然被集体抛弃了。
紫灰色的晨雾随着铃声消失了,飘入围墙后的杨树林。接着许多教室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朗读声。细微的,清香柔静的尘灰突出地显现了,因这附近一带平房都是烧煤的。
邵老师站在那儿想了想,掉头向总务处走去。
总务处位于小楼底层,刚生上火。外屋,几位老师在静静地办公。
“都来了啊!”邵老师热腾腾地招呼,笑容有点僵。邵老师向教导主任李老师点头:“张校长——在吗?”
李老师胖胖的,很健壮,很认真。她常和学生一起做课间操。
“里屋。”李老师淡淡翻过一页纸,没抬眼皮。
邵老师赶快向里屋去了。外屋几个老师停下来,相互挤挤眼。
里屋很狭小,堆满了书籍、报纸和油印材料。张校长正在接电话,连毛线帽都顾不得摘掉:“好,好,你让他们下午来吧!我和李主任接待。”
“张校长!”
“噢,坐。就这样吧。”
张校长“啪”地放下电话,又整理桌上如山的文件。
“张校长。”
“什么事?”
“啊,您今天没到教导处去啊?”
“对。”
“教导处门口,我叫学生扫过了。”
“太谢谢了!”
“……”
“对了,邵老师你有什么事啊?订购西服裙么?这事得找小杨。”
“没啥,没啥事。能有啥事呢?……唉,张校长啊,是这样,我那帮学生,刚才做个破值日就能把我给活活气死!什么玩艺都不会干!简直笨得要命,懒得更要死!哪有五班灵啊?钱老师当上五班班主任,可真是上辈子修的福!”
张校长耐心劝道:“我说邵老师啊,姿态要高一些。还是这个话,一班的老实一向是全校闻名的。学生也许是笨些,要不怎么能让您带呢?您到底是老教师啊!”
“唉,带了他们一年,我整瘦了一圈。再教一年,想想头都大。原先的数学老师方艳倒真精明——上海人就是这样子。你看她说家务忙,照顾不过来,就和傻乎乎的梁老师换了岗位,她去教四年级。这一来,梁老师也叫苦连天了!可方老师呢,最近怎么又调去教五班了?可真是啥曲线救国呀……”
“好好,您高姿态,好歹再教一年吧!”
“张校长,那下次……”
“好吧,等把他们这届送走,下次一定给你分个好班!”
“太好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啦!”邵老师笑得很甜。
她起身往外走,又想起什么:“哎,张校长!”
“还有什么事?”
“刚才您电话里不是说,下午有人要到总务处来吗?我想让学生中午帮您美,美化一下环境,也就是擦擦窗子,扫扫地什么的。弄得漂亮点,看着舒服。”
“哎呀,太好啦,您考虑得真是周到!”张校长高兴地点头致谢,邵老师笑眯眯地走了。
邵老师前脚刚跨出门槛,李主任就撇起了嘴:“成天价活动着想教好班,多拿几块奖金,也不看看自己个儿连篇课文都磕磕巴巴念不顺……”几个老师吃吃笑起来。
张校长在里屋听见,也摇头一笑。
六年级办公室的暖气一向烧得旺。面貌漂亮的方老师靠在椅子背上和没课的同事聊天:“昨天小杨把西服裙的样子给我看了。”
“什么色儿的?”几个老师异口同声。
“墨绿,款式也特新,这儿有道掐腰。最大的好处是:只卖出厂价。听说那厂长儿子想在五年级借读,不要太新鲜嘔……管他哩,我们小老百姓,还不就图它个价钱便宜!”
“好极了,我今儿个量量身高腰围什么的,也订一件去。主要是腰围……哈哈!”
“咱们都老太太了,还买那?哈哈!”
“哈哈哈!”办公室里,发出一阵异口同声的笑。
“谈什么,是西服裙吧?”邵老师正好走进来。她放下布包,声色和蔼。
“嗯。”
“哎,话不能这样说。难道老太太、中太太就不能时新了么?”高头大马的梁老师开口了,“连人家老舍夫人还穿啥带花的衣裳呢,北京日报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梁老师低头在乱糟糟的抽屉里翻腾找那张报。
“可不是,像我们方老师,来一件就挺好,准跟模特差不离。”另一位老师笑道。
“哎呀呀,这么漂亮的衣服,只要是长得不难看的,哪个穿了都出挑。”方老师赶忙打趣。
邵老师莫名其妙地脸一白,忙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布包,正襟危坐批改作业。办公室里也逐渐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段时间,方老师放下手头的作业,看看表:“啊哟,忙昏掉了,怎么一霎眼就快下课了!”办公室里又骚动起来。
三班班主任赵老师叫道:“咱们还是去看看衣服吧,怎么样?总觉着心里怪痒痒的!”
“对,趁便宜买一件嘛。”好几位老师都应声站了起来。邵老师盯着手头的一页纸,目不转睛。
“梁老师,快走哇。”
“哎,”梁老师一边往嘴里塞鱼皮花生豆,一边点头。
“邵老师,不去啊?”方老师又招呼。
“不去,我看门吧。”
“其实你自己不买,给女儿买一件也行啊。”
“姑娘家,买什么。昨天她还跟我念叨,说绒衣已有好几件了呢。你们看这孩子……”
“那我们走了啊,你看门噢。”
“行。”
老师们说笑着前后脚跨出门去。校园很清静,被簇拥在中间的方老师腰板挺直,笑音尤其甜脆,把流连枝头的喜鹊都震飞了。
“就你能,就你能!”独自坐在宽阔的,烧得越来越暖的办公室里,邵老师随手翻开一本作业本,怒从心中起,啪地一下把这倒霉的,不识时务的本子摔在桌上。“这个武春筠,回头叫他重抄十遍!”
把笔一扔,邵老师盯着枯树在空中刻出的图案发起呆来。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