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往事•紅色戀人》
人 物 刘国鋕——男，中共地下党重庆市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二十七岁
曾紫霞——女，重庆大学学生，中共地下党员，二十岁
李文祥——男，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城区区委书记，三十五岁
熊永辉——女，李文祥的妻子，重庆大学教师，中共地下党员，三十岁
徐远举——男，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保密局西南特区区长，三十六岁
刘国錤——男，刘国鋕的五哥，川康、川盐银行经理，三十三岁
侯 枫——男，重庆大学训导长，重庆绥靖公署二处中校特工，四十五岁
黄茂才——男，渣滓洞少尉看守，二十八岁
老 人——女，八十岁左右
女学生——女，当代的重庆大学学生，二十一岁
重庆大学学生若干，狱友（陈然，丁地平，李青林，胡其芬等形象）若干，看
守（宪兵）若干、挑夫一人
序幕
时 间 二零零七年秋。
地 点 重庆大学团结广场，一棵黄桷树前。
人 物 老人，重大女学生。
﹝幕起： 逆光，只能看清轮廓。这棵树盘根错结，经受住了百年的风风雨雨后，
它依然根深杆壮，枝繁叶茂。重庆人爱黄桷树，因为它象征了重庆人艰苦卓绝、适
应性强、永不妥协的性格。重大的学生们也喜爱它。夏天，酷暑难耐，三三两两的
学生便在树下乘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挣脱出来，留下斑驳的树影。此时，已经
有了不少的同学，他们席地而坐，或是说着时局，或是捧着惠特曼的诗集，抑或是
肩靠着肩，喃喃细语。
﹝老人坐在轮椅上，独自一人。她似在回忆。
女 生 （跑上来，向后）紫霞，快点啊，陈教授的课要迟到了。
曾紫霞 （匆匆抱书跑上）来啦，来啦！（看到黄桷树下）糟了，我跟刘国鋕约好，今天在这
见面的。
女 生 那怎么办？
曾紫霞 好小宋了，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肚子疼。拜托了，拜托了。
女 生 回头叫你家刘国鋕请客。
曾紫霞 好嘛！请你吃麻辣烫。
女 生 又是麻辣烫啊，不管了，我走了。（嬉笑着跑下）
曾紫霞 （追下）小宋！
﹝灯光恢复正常。时间回到二零零七年的秋天。
﹝老人的年纪八十岁左右，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有了道道皱纹，但整
个人很是精神，从圆润的脸庞上依然能想象得出年轻时的清秀模样。
女学生 老师，您怎么了？
老 人 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女学生 这是团结广场，很革命，听说当年重庆的学生运动都发端于此，——您年轻的时
候不会也参加过吧？
老 人 麻烦你推我到树下。（老人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树干）
女学生 这棵黄桷树有一百多年了，前些年重修团结广场，老树砍了不少，只有这棵留了
下来，说是为了纪念一个牺牲的共产党员。他和女朋友经常在这约会。哦，他女
朋友还是我们重大的学生。听说，两个人的故事很美。
老 人 你要是想听，我讲给你。
女学生 真的呀，那您讲，我听着。
老 人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大学二年级的小姑娘……（清唱《岂有这样的我不爱他》）
——灯灭
第一场
时 间 一九四七年秋的一天，接近傍晚。
地 点 同序幕。
人 物 曾紫霞，刘国鋕，李文祥，熊永辉，刘国錤，徐远举，侯枫，挑夫，周小姐。
﹝灯亮： 曾紫霞站在树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等待着什么。
﹝曾紫霞是一九四六年考入重庆大学医学系的女学生，她是四川人，今年二十岁。她
像所有川妹子一样泼辣得很，嘴巴厉害，敢说话，从不吃亏。她爱笑，她的杏核脸非
常适合于笑的，况且她的笑又不是娇媚之笑，是爽朗的，是透亮的，是真诚的。她今
年刚刚参加了党的外围组织“六一社”，她是怀着对革命的憧憬，对共产主义的向往
而走上这一步的，像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样，激情是有的，但是激情掩盖不住幼稚。
她还年轻，需要成熟。
﹝此刻，她穿着一身小格子的旗袍，胸前别着一枚重大校徽。
﹝她哼唱着《岂有这样的人我不爱他》（和序幕接上）。
﹝熊永辉上。她是中共地下党员，同时也是李文祥的妻子。她的年龄要稍大一些，接
近三十岁的样子，齐肩的卷头发，黑颜色的时髦高跟鞋，一身暗红色格子旗袍罩在
苗条的身上。她的公开身份是重大的教师，实际是李文祥的交通员。
熊永辉 紫霞。
曾紫霞 永辉姐，你怎么来了？
熊永辉 在等谁呢？
曾紫霞 刘国鋕。（严肃）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熊永辉 你们约了几点？
曾紫霞 四点。
熊永辉 还不到四点，就急成这样。
曾紫霞 每次都是他等我的。
熊永辉 好个霸道的妹妹，许他等你那么多次，就不许你等他一次啊。
曾紫霞 我，——我现在不就是在等他嘛。
熊永辉 那是因为急着想见他？
曾紫霞 才不是呢！不说他了。永辉姐，你今天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
熊永辉 以后，你要改口叫我熊老师了。
曾紫霞 老师？
熊永辉 组织上派我来重大工作，以后我的身份就是老师。
曾紫霞 真的呀，（鞠躬）熊老师好！
熊永辉 （笑）你这个调皮的丫头。
曾紫霞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呢？
熊永辉 我去宿舍找你，你同学告诉我，曾紫霞一定是在团结广场的那棵大黄桷树下，和
刘少爷谈恋爱呢。
曾紫霞 一定是况淑华，还有宋廉嗣，这两个大嘴巴。看我回去收拾她们。
熊永辉 紫霞，我想问你——
曾紫霞 我们是为了掩护工作，假谈恋爱。我们之间真没什么。
熊永辉 我问你了吗？
曾紫霞 （尴尬）没有吗？
熊永辉 紫霞，你的脸红了。
曾紫霞 红啦？哦，天气热。
熊永辉 我怎么觉得冷。（见紫霞不知所措的样子，熊永辉忍不住笑了）
曾紫霞 永辉姐！
熊永辉 这两年，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曾紫霞 跟他在一起倒是很开心的，他的理论水平高，说话又风趣，在一起时，总觉得时
间过得快。
熊永辉 还说不是爱情。
曾紫霞 这怎么能是爱情呢？爱情应该是意想不到的，应该是有玫瑰花，应该有我爱你，
应该还有很多的浪漫。
熊永辉 哦，我还不知道原来有这些才是爱情啊。
曾紫霞 当初李文祥怎么表现的？看他就是个浪漫的人。真羡慕你。永辉姐，给我说说你
们的事情吧。
熊永辉 不告诉你。
曾紫霞 还跟我保密。李哥今天没有陪你？
熊永辉 他一会儿就到。
曾紫霞 你们在一起，太不方便了。我看他思想进步，人也蛮正气的，不如发展他入党吧？
熊永辉 （笑）你自己还没入党，就要介绍别人了。
曾紫霞 说到这事，我就烦。
熊永辉 快了，你有一位好介绍人。
曾紫霞 （略带埋怨）谁知道要考察到什么时候。
熊永辉 我越来越觉得你和刘国鋕很合适。
曾紫霞 才不合适呢！我可受不了他那公子哥的做派。
熊永辉 公子哥的做派？
曾紫霞 你看看他，一身西装，不仅皮鞋擦得亮，头发梳得也光亮，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
身上还挂着金表，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怎么看都不像革命者。
熊永辉 那你说，革命者应该什么样？
曾紫霞 反正，不能像他穿得那样。
熊永辉 什么，就因为他穿的像个公子哥，就不像革命者了？
〔刘国鋕上。刘国鋕出身四川泸州的豪门，他的家庭和当时的国民政府要员有很多关
系。他今年二十七岁，个子不高，偏瘦，脸盘俊秀，浓眉毛，凹眼眶，一身西服，皮鞋擦得很亮，头发梳得齐整，倒是很符合少爷的出身。他毕业于西南联大，说话幽默，透着文气。他是中共地下党重庆市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多年斗争的磨练已经使他有了和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与老练。此时，他的身边跟着一个时髦的女性。
刘国鋕 过了这个拐角就到了。
周小姐 刘先生，太感谢了。
刘国鋕 周小姐客气了。代我问候周处长，改天我到府上拜访。（周小姐下）
曾紫霞 原来是有人乐不思蜀，不愿意来了。
刘国鋕 我来的时候有尾巴，刚好碰上她才甩掉。
熊永辉 我正要告诉你，徐远举调任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这个人很有能力，组织上要
求我们不要轻敌，做好应对的准备。
刘国鋕 这样看来，敌人可能要有什么动作。紫霞，通知宋廉嗣，壁报社的事情让她立刻
停下，她最近在公开场合太引人注意，这样很危险。另外，告诉况淑华，她立刻
隐蔽下来，不能参加任何活动，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曾紫霞 嗯。
刘国鋕 怎么不高兴？
熊永辉 紫霞等你着急了。
曾紫霞 谁等他了，我在等《挺进报》。拿来。
刘国鋕 （从包里掏出一叠粉红签字纸，紫霞迅速装进包里）这三十份是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印出来的，一张都不能浪费！
曾紫霞 交给我，你放心就好了。
熊永辉 《挺进报》的经费比较紧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刘国鋕 经费我来解决。
熊永辉 还有个事，川东临委决定派陈以文同志去川东农村工作。
曾紫霞 陈以文和宋廉嗣刚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了。
熊永辉 所以要做好小宋的工作。
曾紫霞 我去做工作，她会支持的。
〔李文祥上，后面跟着挑夫，挑夫只是提了一点东西。李文祥是中共地下党重庆城区
区委书记，他大约三十五岁，此刻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
李文祥 都在啊。
曾紫霞 表姐夫，你也迟到了。
李文祥 也？
刘国鋕 李先生，还有我。
李文祥 刘先生约会迟到了？
熊永辉 表妹刚刚急坏了。
曾紫霞 表姐，表姐夫，你们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熊永辉 国鋕哪里是外人，表妹夫嘛！
李文祥 表妹夫，以后约会可不能迟到了，表妹生气，我们也救不了你。
刘国鋕 是，表姐和表姐夫的话，表妹夫记下了。
曾紫霞 你就臭美吧！
李文祥 表妹夫，最近在哪里高就？
刘国鋕 在省经济研究所谋了一个差事。表姐夫呢？
李文祥 做点生意，比不得你们安逸。
挑 夫 老师，东西放在哪？
李文祥 （给小费）你先把东西放在那边等我们。
挑 夫 要得。（下）
曾紫霞 表姐夫，你让我表姐等你这么久，你说，你是不是该罚？
李文祥 （笑）该罚，罚什么？
曾紫霞 罚你告诉我，当初是怎么追求表姐的？
李文祥 追求你表姐，我是花了心思的。有一次，我用九十九朵玫瑰在地上摆了一个很大
的心，然后我站在中间，冲着楼上大声喊：熊永辉，嫁给我吧！
曾紫霞 然后呢？
李文祥 然后你表姐冲下楼，投怀送抱了。
熊永辉 我那是意志不坚定，被他骗到手的。
曾紫霞 真浪漫！
刘国鋕 真是要对表姐夫刮目相看了。
李文祥 你们年轻，比我们浪漫。
熊永辉 你这个丫头，这下满意啦？走，我陪你去趟宿舍，把东西拿回去。（示意装《挺进
报》的包）
曾紫霞 嗯。（两人下）
李文祥 徐远举当上二处的处长，一定会有大动作。
刘国鋕 敌进我退，避其锋芒。
李文祥 恰恰相反，川东临委决定，挺进报今后主要寄给敌人的高层，甚至要让南京的蒋
介石看到，市委决定学运要从学校转移到市区，和敌人做正面的斗争。
刘国鋕 这样太危险了！“六一”大逮捕的教训我们不能忘！
李文祥 我也有同样顾虑，不过，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们必须无条件执行。我先走了，我
叫紫霞过来找你。（下）
﹝刘国錤上，他是刘国鋕的五哥，是川康银行和川盐银行的经理。 此时，他穿着黑
色西装，一手拿着礼帽，一手提着皮箱。
刘国錤 国鋕，可是找到你了！
刘国鋕 五哥，你回来啦！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国錤 我去经济研究所找你，你同事说你一定在重大。
刘国鋕 什么事情这么急？
刘国錤 本想多呆几天，公司有急事，要我马上回去，就找到这来了。国鋕，家里决定了，
立刻送你去美国读书。
刘国鋕 我不能走。
刘国錤 为什么不能走？（见国鋕不回答）老七，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参加共产党了。
刘国鋕 （笑）五哥，你怎么会觉得我参加了共产党啊？
刘国錤 我听岳父说，你在重庆参加学潮，现在风声这么紧，你不要命了！
刘国鋕 我那是跟民盟的朋友一起凑热闹，只去过一两次。我哪能参加共产党啊。
刘国錤 我们刘家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不要脑子一热，就跟着掺和那些事情，记住了！
刘国鋕 好好，我听你的。不过，我还是不能走。
刘国錤 不行，我来之前，妈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必须让你离开重庆。
刘国鋕 我在这边有重要事。
刘国錤 研究所的工作辞了，先去香港，然后转机去美国。
刘国鋕 不是这个事情。
刘国錤 那是什么事情？
刘国鋕 我谈恋爱了。
刘国錤 你恋爱了？哪家姑娘？
刘国鋕 什么哪家姑娘，她是重大的学生。
刘国錤 好你个老七，谈恋爱了，也不告诉家里。
刘国鋕 我不是怕家里不同意嘛。
刘国錤 这个女孩父母是做什么的？
刘国鋕 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政府当职员。
刘国錤 倒还本分。
刘国鋕 我是想等到她毕业了，我们一起去美国深造。我们俩正热恋着，我怎么舍得走啊？
五哥，你从小最疼我，你也不忍心拆散我们吧。
刘国錤 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好吧，回去我跟妈说，国鋕老实着呢！不过，你要跟我保
证，不掺和那些事情。
刘国鋕 我保证以后完好无缺的站在你面前。
刘国錤 往后，你花销一定大了，回头我在重庆给你开个户头。
﹝紫霞上。
曾紫霞 国鋕。
刘国鋕 紫霞，你来得正好。给你介绍，这是我五哥。
刘国錤 这位小姐就是……
刘国鋕 五哥，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曾紫霞。
曾紫霞 你好，五哥。
刘国錤 老七，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重庆了。曾小姐，以后这个七莽子就拜托
你管着了。
曾紫霞 七莽子？
刘国鋕 我小时候，又倔又强，家人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曾紫霞 （扑哧笑了）还真恰当。
刘国錤 从小我们就宠着他，以后老七要是欺负你，告诉我，五哥收拾他。
曾紫霞 好，有五哥给我撑腰，他肯定不敢欺负我了。
刘国鋕 五哥，你们的胳膊肘怎么都——
曾紫霞 都怎么……
刘国鋕 都往内拐！
刘国錤 我来也没准备什么，这点钱，想买什么就去买。（递给紫霞一张支票）
曾紫霞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国錤 这是见面礼，我是替母亲给的。
刘国鋕 紫霞，收下吧。
刘国錤 等过阵子，国鋕带你回泸州老家，母亲一定很高兴。
刘国鋕 等放寒假了，我们就回去。
刘国錤 行了，我走了，晚上的飞机。别送了，你们再呆会吧。回头给你电话。（下）
曾紫霞 （把支票递给他）给你。
刘国鋕 这是五哥给你的。
曾紫霞 这是给你未婚妻的。
刘国鋕 好吧，正好充当挺进报的经费。（掏怀表）
曾紫霞 公子哥，你是不是该走了？
刘国鋕 夕阳西下，——你还记得那首诗《等着我吧》。
曾紫霞 记得，是你最喜欢的。
刘国鋕 等着我，我会回来。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等到那大雪纷飞，——
曾紫霞 等到那酷暑难捱，等到一起等待的人都已倦怠。纵然亲人和朋友认为，我已不在
人间。
刘国鋕 可你要等下去啊。
曾紫霞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
刘国鋕 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死神一次次地被我挫败，我是怎样死里逃生的，只有你和
我两个人明白，只因你苦苦的等待！
曾紫霞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刘国鋕 （刘国鋕只顾看着她）我们把关系定下来吧。
曾紫霞 什么关系？
刘国鋕 当然是恋爱关系。工作不允许我们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我对你的感情你很清楚。
〔紫霞茫然，震惊。
刘国鋕 （从兜里掏出两个大荔枝，兴冲冲地）这是何姻伯托人坐飞机从广东带来的，我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鲜荔枝呢！我特意选了两个给你尝尝。
﹝一束顶光给紫霞，追光起，面光等灭。
曾紫霞 （独白）什么嘛！没有玫瑰，没有惊喜，什么也没有，这哪里是爱情？他简直是在跟我谈一桩生意！他泼了一盆冷水给我，我觉得我的心都是冷冰冰的。他根本不懂爱情！
﹝灯光恢复。
刘国鋕 拿着！
曾紫霞 （冷冷地）我不稀罕，我不要。
刘国鋕 哎，紫霞——
曾紫霞 （背过身）以后你有事就找宋廉嗣联系，不要再找我了。
刘国鋕 （怔住，又紧跟了几步）你等一下，我有话说。你可以不同意我们的关系，但重要的是工作。你不爱我，我不勉强，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提它。你十分清楚，我同你联系对工作是有利的。
曾紫霞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保护你安全离开沙坪坝，是我的职责。（二人下）
﹝徐远举，侯枫上，后跟两个身着西装特务。两个特务警惕地注意四周。
﹝徐远举是保密局西南特区区长（重庆绥靖公署二处处长），他的年龄大约三十六岁，
脸尖，围着嘴巴一圈的胡子。此刻，他穿着一身中山装。
﹝侯枫是重大的训导长，真实身份是个特务，他穿着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重大校徽，。
侯 枫 处座亲自视察重大，是属下莫大的荣耀。
徐远举 主要是来看看你。绥靖公署的堂堂中校屈尊来这做训导长，真是难为你了。
侯 枫 只要能为党国效力，属下又岂能为一己之私，损伤于国事。
徐远举 好啊！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定能完成校长交给我们的建设大西南反共基地的任务！
侯 枫 属下愿为党国肝脑涂地。
徐远举 最近重大的情况怎么样？
侯 枫 依然是老样子，不过，据渗透到活跃学生组织的人员报告，他们正在筹办壁报社，领头的学生叫宋廉嗣，她写的文章和《挺进报》上面的如出一辙。
徐远举 最近学生闹得很凶，领头的都是重大的学生。
侯 枫 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审审？
徐远举 他们要是闹起事来，南京就会有人说我控制局面不利，我党有小人啊。不闹事，怎么看出哪个是共产党？
侯 枫 处座的意思——
徐远举 宋廉嗣，——秘密把她抓起来，只要重大的学生闹事，哪个是共产党，自然就会清楚。
侯 枫 属下明白！
徐远举 如果能破获重大的学运组织，我们就可能一举破获整个重庆的共匪组织。侯枫，
事成之后，我亲自为你向南京国防部请功。
侯 枫 谢处座！
——灯灭
第二场
时 间 一九四七年秋。
地 点 重庆大学团结广场，黄桷树下。
人 物 侯枫，众学生，曾紫霞，刘国鋕，重大女学生二人。
〔幕启： 一群学生围着侯枫，还有学生跑到人群中，他们喊着：“同学们，训
导长在这儿！”曾紫霞也在这一群学生中。
学生甲 侯训导长，你为什么躲着我们？
侯 枫 同学们误会了，教学任务繁忙，我不是有意躲着大家。
众 人 我们的安全，你们怎么保障！
侯 枫 不要喧哗！你们谁是代表？除了代表，都应该肃静！
曾紫霞 我是“宋廉嗣事件调查委员会”的代表！
侯 枫 哪个年级的，你的学号，姓名？
曾紫霞 （清晰地）医学系二年级，曾紫霞。堂堂高等学府，一名女学生竟然无缘无故
被捕，我们还有什么人身安全！
众 人 还我同学！还我同学！
曾紫霞 我们有两项要求！第一，要求当局释放宋廉嗣！第二，要求学校当局清除反
动学生，保障学生安全！
侯 枫 你们怎么知道宋廉嗣是被捕了？刚才张洪沅校长特别嘱咐我要向当局提出寻
找失踪学生的要求，维护教学秩序。
学生乙 说得好听，为什么反动学生监视我们，还说是奉了侯训导长的命令！
侯 枫 荒唐！鄙人身担保障学生安全的重责，岂能监视大家？
曾紫霞 训导长，把宋廉嗣诱骗到警察局的赖国卿是你派去的吧？小宋被你们骗去讯
问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你们怎么解释？！
侯 枫 你是怎么知道的？
曾紫霞 同学们，是赖国卿亲口承认的！（站在石椅上，拿出自白书）这是她写的自白书。
众 人 走狗！滚出松林坡！滚出女生宿舍！
侯 枫 同学们不要激动，稍安勿躁。
曾紫霞 我们还在她身上搜出保密局重庆站的秘密命令！她的真实身份是保密局重庆
站学运组副组长。
〔同学们再次喧哗起来，他们被激怒了。
学生甲 不许特务行凶！赖国卿在哪儿，给我拉出来！
学生乙 公审赖国卿！
侯 枫 同学们，同学们，我还有公务在身！（欲离开）
曾紫霞 不能让他走！（从石椅上跳下）
〔同学们嚷嚷着追着训导长下。
〔刘国鋕手握着鲜花上。他拉住曾紫霞。
刘国鋕 紫霞，你干什么去！
曾紫霞 （停住脚步）去找他要人。
刘国鋕 （递上玫瑰，镇定地、刻意地）不许去。
人群中 曾紫霞，你还去不去？
曾紫霞 我不去了，我有事。
刘国鋕 （拿出一张告示）这是你们写的吧？
曾紫霞 是。我们决定明天游行。
刘国鋕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要不是永辉及时通知我，你们就
要闯大祸了！
曾紫霞 你向我吼什么！小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救她，有什么错？
刘国鋕 你想过后果没有？
曾紫霞 我怎么没有想过？我们要上街游行，要联系社会大学，重庆一中，我们要让全重
庆人民支持我们，逼迫他们释放宋廉嗣。
刘国鋕 幼稚！胡闹！
曾紫霞 我幼稚，我胡闹？我就是想把小宋救出来——
〔国鋕突然自然地牵起紫霞的手。
曾紫霞 你……
〔两个女同学走过来。
女生甲 小曾，又和男朋友在一起啊。
曾紫霞 是啊，他来看我。
女生乙 瞧他们幸福的样子，好羡慕哟。
女生甲 小曾，你晚上还去不去上课？
曾紫霞 去啊，帮我占个座位。
女生甲 占了座位也没有用啊——
女生乙 因为今天晚上根本就没有课。（二人笑着下）
〔国鋕松开手。
刘国鋕 立刻停止这些活动！
曾紫霞 不！斗争要继续进行！
刘国鋕 紫霞，请你冷静！
曾紫霞 小宋被捕，我们着急，我们想办法，你呢？你干什么去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
现在还让我们放弃小宋？办不到！
刘国鋕 我有我的任务。
曾紫霞 是什么？就是冷眼旁观看着我们痛苦，看着我们流泪吗？你说啊！你的心肠真狠！
刘国鋕 紫霞，我再次请你冷静！
曾紫霞 我冷静不下来！我不像你，冷血，我怕和你在一起。以后，你找别人和你假扮恋
人吧！你走，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刘国鋕 曾紫霞同志，我要求你冷静！你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党的培养对象！我现
在请你回答我，地下党员基本的纪律是什么？（紫霞不说话）回答我！
曾紫霞 不该自己知道的不问，不准泄露的事对亲人也不能说，在党内只准单线联系，不
许发生横的关系。
刘国鋕 你还知道纪律。我让你减少暴露，你刚才在干什么？你的身份一旦暴露了，重大
的学运组织就有可能受到牵连，很多同志就会有被捕甚至牺牲的危险！
曾紫霞 我只想尽快救出小宋。
刘国鋕 紫霞，你的心情我理解，小宋被捕，我也着急，但我们不是游民，不是想干什么
就能干什么，我们的组织有铁的纪律！
曾紫霞 那小宋怎么办，就不管了？！
刘国鋕 宋廉嗣安全转移了！
曾紫霞 什么！？
刘国鋕 小宋被敌人逮捕后，组织上想尽各种办法进行营救，我请我五哥疏通了上层关系，
他们才答应放人。小宋出狱后，组织上认为她不适合在重庆工作，决定由我保护
小宋转移，她现在和陈以文同志在农村工作。
曾紫霞 可是这些我都不知道……
刘国鋕 组织上有纪律，不能告诉你。你们擅自联络其他学校组织游行，简直是胡闹！你
们在给敌人大逮捕的口实。“六一大逮捕”，我们多少同志因此被捕入狱，这样惨
痛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参加地下工作已经一年多了，我原以为你成熟了，但是现
在看来，你离成为一名真正的党员，还差得远。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曾紫霞哇的趴在椅上哭了，刘国鋕忍不住又回来。
刘国鋕 紫霞，我们做地下工作，有一点疏忽就可能给党带来不可挽回的危害，就有可
能导致我们的同志被捕牺牲，所以，纪律问题不能有一点妥协，是任何感情都
不能取代的！
曾紫霞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主张，还向你发脾气，我向你道歉，也请组织上看我今
后的表现。
刘国鋕 （递手绢给她）刚才我的态度也不好，我也要向你道歉。
曾紫霞 你凶起来的样子真吓人，像个魔鬼。
刘国鋕 把眼泪擦擦，多大了，还哭鼻子。真是个小东西。
曾紫霞 你叫我什么？
刘国鋕 小东西。爱哭鼻子的小东西。你爱听不爱听？
曾紫霞 叫吧，叫吧。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刘国鋕 小东西同志，魔鬼同志有个事情要请示。
曾紫霞 请示什么？
刘国鋕 还继续做我的联络员，和我假扮恋人。
曾紫霞 （笑）保证完成任务。
——幕落
﹝追光下，老人的旁白。
老 人 （旁白）多少年了，一想到这件事就会后怕，当时要不是国鋕的及时制止，后果
会不堪设想。或许，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成熟。日子在斗争中过去，渐渐
的，不知从何时起，紫霞开始在刘国鋕离开重大后，就又计算着他到来的时刻，
紫霞似乎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拒绝过他的爱……
第三场
时 间 一九四八年四月。
地 点 重庆市白象街刘国鋕住处。
人 物 曾紫霞，刘国鋕，熊永辉，李文祥，徐远举，宪兵等。
〔幕启： 开场时，紫霞已经在等候，手上拿着她给刘国鋕送的一盒饭。刘国鋕从外面
回来了，他脸色苍白，手用力地压着胃部，他趔趄着。
曾紫霞 （上前扶起他）怎么了？
刘国鋕 （努力表现出轻松）紫霞，你来了。
曾紫霞 胃病又犯了？（递给他手绢）
刘国鋕 不要紧。（紫霞给他倒水）可能是饿了。
曾紫霞 你今天又没吃饭。
刘国鋕 节省一个钱有时可以让一个同志度过一次危险。况且，一顿不吃没关系，回来还
有番茄鸡蛋可以美餐一顿。
曾紫霞 你怎么知道？
刘国鋕 靠着这个香味，我才坚持到家。
曾紫霞 （打开饭盒）贫嘴！快点趁热吃了。
〔刘国鋕津津有味地吃着，紫霞在一旁看着他。
刘国鋕 好吃！你的手艺又见长了。
曾紫霞 有人对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又做不到，真没说服力！
〔紫霞起身帮他收拾东西。
曾紫霞 （拿起桌上的信，又马上放下）我错了。
刘国鋕 你哪里错了？
曾紫霞 不能看的东西不准看，不能过问的事情不准过问。
刘国鋕 （走过去看看）是我给侄儿写的信，你看吧。
曾紫霞 （拿起书信）这个‘家’是在旧社会垂死的身躯上的一个烂疮，旧的身躯不死亡，
便没有希望，希望只存在于健康的身躯上。我们要得到完全的幸福，只有让新的
产生，让旧的死亡，——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刘国鋕 什么？
曾紫霞 你这个公子哥，为什么会干革命？
刘国鋕 我七岁那年，爸爸病逝，刘家分家，我妈斗不过叔伯，五哥只好辍学当了银行职
员，养活我们这一房。有时家里实在没钱了，妈就找叔伯借，受尽了白眼，直到
五哥当上银行经理，又成了四川建设厅厅长何北衡的女婿，家境才好转。那几年，
我体会了世态炎凉，我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痛苦。我想让所有人
不再有痛苦。后来，我参加抗日读书会，在那里我读了很多书，了解了共产主义，
知道了延安，知道了共产党抗日的英勇和牺牲。我认定共产主义可以救中国，可
以实现我的理想。（见紫霞一直盯着他看）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曾紫霞 奇怪了，就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真霸道，哼！哎呦。（脚疼）
刘国鋕 怎么了？
曾紫霞 脚上起了一个泡。我和况淑华昨天走回来的。倒霉。
刘国鋕 天哪，从上清寺走回沙坪坝！为什么不坐车？
曾紫霞 我和小况的钱都给饭钱了。
刘国鋕 我说请你们吃饭，你们非要自己付账。
曾紫霞 我们可不像有些女人专揩男人的油。你们男人付得，我们女人也付得！
刘国鋕 （哈哈大笑）拿你们真是没有办法，又可爱，又可气！
曾紫霞 你笑什么嘛！再笑不理你了！
刘国鋕 我不笑了。紫霞，我有两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曾紫霞 要听！
刘国鋕 川东游击队全歼了大竹文星场的保安团，领导人就是陈以文！
曾紫霞 那小宋也一定参加了！并肩作战，真浪漫！哎，还有呢？
刘国鋕 紫霞，组织上已经批准了你的入党申请。
曾紫霞 真的！
刘国鋕 入党宣誓后，你就是预备党员了。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还要有你的入党监誓人。
曾紫霞 是谁？
刘国鋕 （神秘地笑）到时候就知道了，一会儿就在这里宣誓入党。
曾紫霞 是！
刘国鋕 （看看表）我先出去一趟。
〔曾紫霞去拿刘国鋕的外套，从后面看到他的衬衣破了。
曾紫霞 你的衬衣开了一条口子。为什么不去买件新的？
刘国鋕 穿在里面看不到。
曾紫霞 真能将就！回头我给你补补。用不用我陪你去？
刘国鋕 我去买菜，祝贺小东西入党。
曾紫霞 一个穿着西服的大男人拿着菜篮子，真是笑死人。我去。（拿起菜篮下）
〔国鋕从包里拿出红围巾，这是要送给紫霞的。
〔敲门声响起，国鋕迅速展开算盘等工作用品，整理一下。
熊永辉 刘先生在家吗？我是紫霞的表姐。
〔刘国鋕开门。
熊永辉 刘先生，你好。
刘国鋕 表姐，你好。请进。（关门）老李呢？
熊永辉 他有点事，晚点过来。
刘国鋕 （倒水）紫霞要是知道老李是自己人，还是她的入党监誓人，肯定要惊讶死了。
熊永辉 紫霞这一年多在各方面进步都很快，你的功劳不小。
刘国鋕 她的性子烈，做事认真，信念上坚定，组织上对她的考察是严格的。
熊永辉 国鋕，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刘国鋕 有什么话就问吧。
熊永辉 你也到了恋爱结婚的年龄了，打算挑个什么样的？
刘国鋕 （笑）这个我家人也问过我。我有三个条件。
熊永辉 哪三个条件？
刘国鋕 第一是人，第二是女人，第三嘛，得是中国女人。
熊永辉 （哈哈大笑）这算什么条件？你觉得紫霞呢？
刘国鋕 ……
熊永辉 我知道你曾经向紫霞表白过，为什么不再继续了呢？
刘国鋕 我不准备再说了。
熊永辉 为什么？
刘国鋕 我的脑袋随时会搬家，我不想连累她。有时候我甚至庆幸我们的感情没有发展。被人爱很幸福，让爱的人不受痛苦，也很幸福。
熊永辉 共产党员不是寺庙里的和尚，哪有不结婚的。只要彼此相爱，相互支持鼓励，并
肩战斗迎接解放，有什么不好？我和文祥不也是一样？紫霞是个好姑娘，别错过
她。
〔曾紫霞上，拎着菜。
曾紫霞 永辉姐，你来了！
熊永辉 我今天是专门来看小丫头变成大姑娘的。
曾紫霞 你就是我的入党监誓人！
熊永辉 我不是。
曾紫霞 不是？
熊永辉 （接过菜篮）买了这么多的菜，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大家在一起吃个饭。
曾紫霞 永辉姐，我和你一起去。
熊永辉 你在这陪国鋕聊聊。
刘国鋕 （看到她手上的中央日报）这报纸……
曾紫霞 你不是也经常拿《中央日报》作掩护嘛。
〔刘国鋕仔细看着曾紫霞。
曾紫霞 （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你，你怎么又这样看我——
刘国鋕 紫霞，我觉得你现在开始成熟起来了。
曾紫霞 真的？
刘国鋕 真的！
曾紫霞 好还是不好？
刘国鋕 成熟了当然是好事。不过，我喜欢你身上那种野丫头的味道。
曾紫霞 （把头一歪）又来了！说我是什么“带刺的玫瑰”。那好，你要是真喜欢，我就成天刺你！（刘国鋕“呵呵”笑了起来，他又出神地看着紫霞）你怎么还这样看人家？
刘国鋕 （略犹豫，从包里拿出一条红围巾）你看。
曾紫霞 好漂亮的一条围巾！
刘国鋕 喜欢吗？送给你的。
曾紫霞 为什么送我？
〔刘国鋕愣住了。
〔场灯灭，两个人两束顶光。
刘国鋕 我要怎么回答呢？
曾紫霞 他要怎么回答呢？也好，我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刘国鋕 那次鲁莽地表白，让我不敢再碰触对她的感情，不是不爱她，而是不能再去爱她。
曾紫霞 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呢？从那以后，除了工作，他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他！
刘国鋕 把围巾送给她，是太鲁莽了吧？她会很尴尬的吧？我这个傻瓜！
曾紫霞 傻瓜！我的关心，我的心疼，那么明显，你就不明白吗？
刘国鋕 人常会骗自己。我不该把她的关心和心疼看成是我独有，甚至是别有意味的。我
该知道，那只是同志一般的。
曾紫霞 他还爱我吗？如果是，为什么他总在逃避我？
刘国鋕 她不爱我吗？如果是，为什么她的笑那样真切？
曾紫霞 大傻瓜，也许你再向前一步，我就会答应你。你为什么不再说了呢？
刘国鋕 我已随时准备为革命被捕牺牲，我有什么理由让她为我担惊受怕、陷入苦痛呢？
曾紫霞 我干嘛这么热切地想知道他的想法？我们合适吗？他可靠吗？头好疼。讨厌，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灯光恢复正常。
刘国鋕 为你加入组织高兴，这是祝贺你光荣入党的礼物。
曾紫霞 好吧。我接受。
〔一阵刺耳的警车声。
〔熊永辉从厨房进来。
曾紫霞 敌人又在发疯了！
熊永辉 还没到……
〔有规律地敲门声。
刘国鋕 来了。（开门）
曾紫霞 我的入党监誓人来了吧？
〔李文祥头戴礼帽，身着长袍上。
李文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刘国鋕 刚才的警车是怎么回事？
李文祥 好像是往南岸去的，那是《挺进报》的印刷地点。
刘国鋕 你担心……
李文祥 可能是我多虑了。
曾紫霞 《挺进报》？
熊永辉 现在该知道谁是你的入党监誓人了吧。
曾紫霞 啊？表姐夫也是自己人？
李文祥 怎么，表姐夫不像吗？
曾紫霞 不，太突然了。
刘国鋕 紫霞，一直没有告诉你老李的身份，是组织的纪律。
熊永辉 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刘国鋕 紫霞，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念。
曾紫霞 党旗在哪？
李文祥 哦，非常时期，为了安全，地下党员不能悬挂和保留党旗。党旗永远在我们的心
中。
刘国鋕 （看到桌上的红围巾）紫霞，你就把这条红围巾看成是党旗吧。（围在紫霞的脖子上）
跟着我念。
〔李文祥，熊永辉在后面，刘国鋕在紫霞的斜前方举起右手，曾紫霞举起右手，庄严
肃穆。
刘国鋕 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保证遵守党纲、党章、党纪，服从党的分配，保守党的机密，为了党的事业不怕吃苦、不怕坐牢、不怕牺牲，百折不挠，永不叛党，坚决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到底！
〔紫霞一句一句跟着念。
李文祥 曾紫霞同志，恭喜你，你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了。在地下入党，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如果被捕了，决不能出卖同志、背叛党组织。当然，我们也要保护好自己，将来重庆解放了，需要大批的干部。
曾紫霞 是！我记住了！
熊永辉 紫霞，党员可不许哭鼻子咯。
曾紫霞 永辉姐，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熊永辉 我们去做饭。
曾紫霞 嗯。
刘国鋕 老李，朋友送我一瓶苏联红牌伏特加，一会儿我们尝尝。
李文祥 好久没喝到正宗俄国酒了。
〔警报声突然响起。
〔急促的敲门声。
〔国民党宪兵从前门、后门分别破门而入，将四人围堵在中间。
宪 兵 不许动！
〔宪兵上前逼近。
刘国鋕 你们想干什么？
宪 兵 想干什么？抓共党！
刘国鋕 你们是哪部分的？这里是我家，没有共产党。
宪 兵 拷起来！
李文祥 （拦住国鋕，递香烟）长官准是误会了。我是生意人，有话好好说。
刘国鋕 （拿起电话）给我接重庆绥靖公署萧参谋长——
〔徐远举上。
徐远举 七少爷，不用麻烦萧参谋长了，请您先跟我们走一趟，我自会向萧长官说明。
刘国鋕 你是谁？
徐远举 鄙人徐远举，七少爷对我不该陌生吧。
刘国鋕 徐处长，我犯了哪一条国法？你们凭什么到我家抓人！
徐远举 哈哈，不要再演戏了，中共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刘国鋕。你的身份早就有人告诉
我们了！
刘国鋕 哦，疯狗咬人。我跟你们走就是。不过，她是我的未婚妻，这两位是她的姐姐和
姐夫，我的事与他们无关。
徐远举 李文祥先生，中共重庆城区区委书记，鄙人仰慕已久，今日得以相见，幸会。
李文祥 废话少说，我们跟你走。男人的事情，跟她们女人不相干。
徐远举 全部带走！
刘国鋕 住手！（轻柔地）小东西，来……（缓缓上前，将围巾围在曾紫霞脖子上）别忘了我们对爱立下的誓言。不要怕，我们走！
宪兵们 走！
——幕落
﹝追光下，老人旁白。
老 人 市委书记刘国定、副书记冉益智的先后叛变，致使整个重庆地下党组织完全暴露
在敌人面前，全城的大逮捕由此开始。在被押往渣滓洞的路上，国鋕拉着紫霞的
手，镇定地说：“小东西，勇敢点，熬过这一关就好了。”紫霞无所畏惧，她不懂
自己为什么能如此得安然。永辉和文祥的手一直紧握着，她的头靠在文祥的肩上，
眼神同样那么坚定和安然，紫霞看着永辉，又似乎懂得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