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4
我们之间不仅隔着漫长的年代,还有漫长年代里的无数事情。把那些年代全生活一遍,太老了。把那些事情全经历一遍,太累了,累得没有办法活到那么老。
2018.12.5
“他漂亮吗?”“他不需要。” “他有过那些时髦故事吗?”“他都不需要!”
2018.12.6
你那么好。我那么爱你。现在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曾活在这世上,而我有时竟然为之庆幸啊。我不想要这份畸形的庆幸,我宁愿自己能够为之遗憾!
2018.12.7
“死人不会说话”,在一部分人看来是捍卫的动力,另一部分人看来是利用的机会。
2019.1.25
我永远爱那些在艰苦危险的岁月里彼此温暖并为大众的事业而牺牲了的青春。
2019.3.16
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记事本,就能长久地在心中保存着百十年前的一些纪念日,并在日期临近时自然地想起来。比如革命爆发的日子,比如战争胜利的日子,比如英雄们诞生、受难和牺牲的日子。在这些纪念日里,我们照常生活和工作,周围的人无从察觉我们沉郁的思念。但我们觉得自己格外庄严和明朗。
2019.3.18
玉兰花开时,不见浓荫翠叶,只见枝干花朵,仿佛铁骨上萦绕着纯洁的灵魂。
春天有玉兰,秋天有银杏,“馨香百代,敬礼无涯”。
2019.3.20
我爱春雷和它即将带来的一切。
2019.3.24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整首歌都在赞美姑娘的美好,以及唱歌的青年甘愿为这美好付出的牺牲。然而开头第一句就明明白白地写着“遥远”。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好姑娘,也许在山海般的岁月里,像珀涅罗珀一样固执地等待着。
2019.3.30
也许有一天我会从档案馆流出的故纸堆里,遇到更多关于你的往事。
为了我们在未来的年代重聚之际,彼此都能精神饱满地握手和敬礼……
2019.4.7
我爱伊卡洛斯,远甚于爱他为之殒身的太阳。
2019.4.14
我为我的生命有一小部分在20世纪度过而感到欣慰。
英雄们诞生在20世纪初期,我诞生在20世纪末期。纵然你们牺牲很久之后我才诞生,但反正可以这样说:你们和我都是20世纪的人。
2019.4.22
近日江水暴涨,闻君欲买舟东下,
谨祝一帆风顺,沿路平安。
2019.4.23
当年的你一定也很高兴吧,虽然你要再过好些日子才能知道。
2019.5.12
革命者们通常懂事比旁人早,奔波辗转的频率也比旁人繁多。青春年华的思虑与事业,大概比旁人的一生还要丰富。他们是像果实一样的花朵。
2019.5.21
我多么热爱那些花朵,它们飘落在亲爱的人的故居门前的小路上,仿佛是在寻觅那些湮没在历史烟云中的亲爱的足迹。
2019.5.31
岁月流逝,英雄的亲友们陆续活到了命运允诺过的高寿,再陆续去世,陆续带走关于英雄的最后几段记忆。这时,你就会更加温柔地看待山,看待河,看待英雄生前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并且幻想:它们从逝去的亲友那里接过了全部的记忆。
2019.6.15
石头是星星在大地上的姐妹。
2019.6.24
面对同一张照片,别人都在感叹美景,编写段子,呼朋唤友地约定将来要去旅游打卡。
而你,睁大了眼睛,细细辨认亲爱的人的故居藏在哪个角落;并且幻想着百十年前,他曾怎样走过这江,走过这山;还要幻想着“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2019.7.4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2019.7.4
在无关的篇章里,我收集那些组成你姓名的字眼;宛如在广袤的夜空里,寻找几颗相距遥远的星星。
2019.7.11
我从不是故事里的人,我永远是讲故事的人。
2019.7.11
故事如果没有时代,该多好。
2019.7.26
有些人的旅游史是吃饭史,有些人的旅游史是购物史,有些人的旅游史是拍照史。
你的旅游史是上坟史。
2019.7.28
读过很多烈士亲友回忆录,行文都很朴素、克制和充实。生活、斗争、诀别的细节,样样交待清楚。读来令人强烈地觉得:关于逝者往事,作者铭记了一生,还要写下来让后来人继续铭记。这是唯一的写作目的……因此他们不太抒情。我们这些后来人,才更经常动用华美的辞藻,宣泄自己对英雄的真情或矫情。
正因如此,在那些朴素、克制和充实的回忆录里,当我读到一句“没想到这次告别,竟成了永诀”时,所体察到的那份时隔多年却依然强烈的思念,也就远远超过了我写过的所有抒情言语。
2019.8.4
我还是觉得你又好又美。
2019.8.4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2019.8.4
人在苦难的时候唱一支歌,在幸福的时候也唱一支歌。
2019.8.4
我永远想念你。
2019.8.5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2019.8.6
记忆是历史的岩缝里开出的花朵。
2019.8.6
为了我们在未来的年代重聚之际
彼此都能精神饱满地握手和敬礼
2019.8.9
在故纸堆里查找关于故人的只言片语,就像面对一幅未完工的巨大拼图。既不知还缺失多少碎片,也不知还能找到多少碎片,更不知每放上一片后,拼图会焕发出怎样的崭新光彩。你只是在固执地寻找着,这是西西弗的巨石。
2019.8.12
烈士传记有两种,一种官方撰写,一种亲友回忆。前者讲述一个人身上的英雄业绩,就照死人来讲。后者讲述英雄业绩当中的一个人,讲着讲着就让死人复活了。
2019.8.12
在梦境里,每一尊塑像都是一个恩底弥翁。
2019.8.12
恩底弥翁永远地安睡着,月神永远爱抚着他。既然我们常以“长眠”指代死亡,那么,当我们想起那早已死去的亲爱的人时,也许就可以说:“月光永远洒在他身上。”
2019.8.27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东风吹得风车转,蚕豆花香麦苗鲜。
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
这一去翻山又过海,这一去革命胜利再相见。
2019.9.10
那些庄严和伟大的概念,往往萌芽于细微之处。譬如说,我平生第一次知道“宁死不屈”的含义,是从白猫班长开始的。
后来你读过了近代史上无数英勇壮烈的英雄往事。你心中激荡起的全部感情,都是黑猫警长流下的那一滴眼泪。
2019.9.13
我从认识你到梦见你花了二十年时间。
2019.9.13
昨夜我第一次梦见英雄。确切地说,是他的照片。那些早已定格,又被我所熟知的照片。然而在梦中,原本的侧脸向着我转了过来,原本的头像下面现出了身躯和手臂。就好像当初照相机没有记录下来的角度,从过往的岁月里失而复得。醒来后我觉得很满意,就像在无尽的新月和残月里,自己赶上了只有一次的满月。
2019.9.15
有些事有些人太好了,以至于华丽恢宏上天入海的赞词都不适用,必须简单朴素的才行。
2019.9.26
我爱那些在血与火中燃烧殆尽——或是在风和雨中洗刷殆尽,因而没有流传下来的美丽的故事。
2019.10.1
今天的最后一条微博写给你。
七十年前的今天,你还什么也不知道。在尚未解放的歌乐山,要再等六天才能得知新中国成立。那是你短短一生最后的欢乐,值得你为此去制作一面自己的红旗。即使你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她的模样,又有什么关系?祝七十年前的你晚安呀,六天之后会有个好消息。
我像从前一样爱你。
2019.10.3
铮铮铁骨也会思念温热血肉。
2019.10.4
石榴籽好像无数红色的小星星,在我的唇齿间迸射光芒。
2019.10.5
我迄今活过的年岁,还不及老人们对青年时代友人的怀念长。
2019.10.6
在故纸堆里看到关于亲爱的人的生平事迹的孤证,甚至未解之谜的时候,就特别想让他复活过来,问个究竟。
——真复活了谁还关心那点事。
2019.10.7
茱萸折取七十回
2019.10.7
阴历和阳历的时间差真是奇妙。同一个阳历日子,七十年前可以是中秋次日,七十年后可以是重阳当天。
都是非常好的日子。“馨香百代,敬礼无涯。”
2019.10.16
在我尚未诞生的遥远岁月里,星星比今夜多。就像未曾活到今夜的人们,那时都还活着。
2019.10.17
“然后”一词蕴含了人间多少百回千转的悲欢离合。
2019.10.28
“无论我活着还是死去,我都是一只快乐的牛虻。”
2019.10.28
就让那没能戴在新娘鬓角的花朵,还有那没能攥在儿女手中的果实,全都落到英雄的坟墓上,然后慢慢地化入黄土之下,去向亲爱的白骨讲述人间的事情吧。
2019.10.28
按农历算今天是寒衣节。当地下的白骨失去了温暖的血肉时,祖国的泥土就是厚实的寒衣。
——截至2019年10月28日,陈然烈士牺牲七十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