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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然在江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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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2017-12-21
余音袅袅的音符


    丧车七弯八拐,返回三倒拐,时间还早。

    下了车,抬头看天,漫天灰白,虚妄无影。哥的轮椅车,还静静地放在那里,一种掏空的感觉慢慢的占据了我全身。这院坝这轮椅,是他晚年生活的全部核心和内容,是他最后生命轨道铺设的地盘。晕晕地望着围墙上那株枯萎的瓦楞草,就咯出口浓浓的口痰来。

    李曦走过来说:“才四点钟。九叔,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看看妈。”

    我说:“那是必须的,只是怕劳累了师傅。”

    司机扭转头来:“不要紧,是该去看看陈阿姨。”

    又上了车,目光投向车窗外,满街的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天下匆匆,人亦匆匆啊。就看见了人行道上一个枯槁老头推着轮椅车,前进在熙攘的人群,前进在高楼的森林。辆轮椅车坐着个弱不禁风的太婆,一床花铺盖把全身围得严严实实,想来是一对老伴:“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跟哥生前一般,活着也惨,还不如早去天堂。

    这样一想,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些天的伤悲有所收敛。

    如此思想间,不觉到了成都市三医院。

    医院大门口,一遛的水果摊一遛的鲜花店,苹果香蕉桔子一大片,白合玫瑰腊梅一束束。我买了一大束腊梅,姐买了一大篮苹果,几个人走进医院。

    来苏水的味道极浓郁,晓路在前边引路,找到了嫂子住的病房。

    嫂子正躺着,凑巧鲁大东夫人刘阿姨也来看她,正在床边说着话。见我们进来,嫂子就要挣扎坐起来。刘阿姨摁住说,你快躺着。就发现嫂子竟然憔悴无比了,心里想人真不经事啊。

    放下手中东西,和刘阿姨客套了几句,转身问候嫂子,要她好好将息,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安慰的话,生怕勾起她伤心,再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想归想,自已却忍不住背过身去流泪。

    假装去卫生间洗手,抹干眼泪又进去。刘阿姨继续和她说着话,不便打岔,坐了一会,见天将黄昏就告辞出来。临行,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脱口说出句:“嫂子,安心养病,任何事情要放宽心来想。哥得病这么多年,活着也遭孽,如今走了也是种解脱!”

    出了医院大门,姐要我去龙泉驿住,不便再麻烦三线办司机,就谢过师傅,自己赶公车去龙泉驿。

    晚风习习,灯火辉煌,映射出都市的不安与浮躁,如人生如舞台,演释着高尚与卑鄙,善美与丑恶。

    躁动的夜晚,浮华的成都,让我连想到了嫂子一家人。

    少年的我就知晓,嫂子出身于红色家庭。姐弟五个,早年尽投身参加革命。

    大姐陈佩琪,于“八·一三”松沪抗战后,不顾父母反对,半夜携妹陈佩玮跳窗出走,毅然参加了上海救亡剧团。武汉保卫战中,因心力交瘁患了伤寒,战火纷飞中缺医少药病故,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大哥陈崇基,年少时便参加了党领导下的“宜昌孩子剧团”。抗战后,被派往武汉中共南方局交通站工作。

    小哥陈然,是众所周知的红岩英烈。曾任地下党机关《挺进报》特支书记,1948年4月因叛徒出卖被捕,关押进中美合作所渣滓洞监狱,1949年10月28日被国民党枪杀于重庆大坪,英雄事迹至今传颂。

    说起陈然,我不得不补充一段历史钩沉。

    多年以前,看过《陈然传略》。书是由陈崇基、蒋一苇、林彦合著。其中提及:陈然曾避难江津,跟原剧团同事老查一起,靠收售破旧衣物、修理钢笔维持生活……

    嫂子陈佩瑶几乎年年回江津过年,从未听到她摆谈这段历史。几十年一晃过去,嫂子作古。这,就成了我心中解不开的迷团:老查究竟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到江津?以后又去了哪里?

    实在忍不住,想解开这个迷团。退休以后,便专程前往彭州采访了杨娟女士(陈崇基夫人)。回到江津后又遍访当地老人,几经周折终于寻到老查侄子查晓祥,大致弄清陈然避难江津史实:

    1940年夏天,宜昌沦陷。陈然所在的宜昌抗战剧团解散。大多数团员撤到陪都重庆,由于工作难找,生计很成问题。1942年春,国民党特务以帮找工作为铒,将剧团党员向长忠诱骗到合川逮捕。特务凶狠狠给他几耳光,然后又扬枪恐吓,向长忠写下悔过书。接下来,特务再胁迫他给陈然写信,说在合川为其找到工作,希望马上去合川,企图让陈然自投罗网。

    失业烦恼中的陈然看完信喜出望外,次日,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合川。此时,向长忠妹妹突然到来,掏出一封信递给陈然,啥话没说,泪水就夺眶而出。

    原来,向长忠发信后又有点后悔,联想起交往多年的陈然,对自己不错,慷慨耿直,帮忙的事从不拒绝,又偷偷写一封信给他妹妹,让她赶紧通知陈然不要来合川。

    看过信,判断向长忠已经被捕,陈然即刻前往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找徐冰(建国后曾任北京市副市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徐冰时任中共南方局宣传秘书兼文化组长,是周恩来得力助手,同时负责新闻文化界党的工作。就指示:暂时断绝与组织联系,等待组织以后派人寻找,恢复联系。

    如此,陈然于次日到江津投奔了老查。由此可见,陈然避难江津应该是徐冰告知的去处,不然陈然也不会知晓老查去向。

    笔者调查,是时,江津县城查姓者仅两家,其中查济光一家是武汉沦陷后迁入。

    据现已花甲的查晓祥介绍,其父查济光,湖北省汉阳人,原在汉阳大光明电影院作放映师。武汉沦陷之后逃难来江津,在天香街店员工会对面开了家《真公道》饭馆,单卖排骨饭。年老街坊回忆,所谓排骨饭实则是一种快餐。热腾腾的冒儿头上,有块卤排骨,外加个煎的荷包蛋。猪大骨熬的喝汤还免费,价格相因又好吃,生意一直较好。

    查济光有个兄弟叫查幼义,宜昌抗战剧团的,是以后来的江津,只在江津生活了几个月就离开了江津。显然,这查幼义即是《陈然传略》提到的老查。显然,查幼义也得知向长忠叛变,前来江津投靠兄长查济光,在河街摆香烟摊和收售旧衣物……

    事情果如《陈然传略》所述,陈然来到江津找到查幼义,两人一起摆香烟摊和收售旧衣物,还兼修钢笔。江津是长江边上大码头,河街来往商贾、小贩、船夫绝多,鱼龙混杂,一来隐蔽,二来做点小生意可维持生计。

    值得提及的是陈然在江津近半年,精神一直处于困倦,一因苦盼党组织来人联系,二因父亲重病在身,其父其母其妹单靠姐夫冷善昌供养,自己飘泊在外,不能为党为家尽力。这年秋,他又患痢疾久不痊愈,看几月过去风平浪静,未见殊突,就辞别老查回了重庆治病。

    实际上,国民党当局从未放弃过追捕。查济光生前回忆,那时《真公道》饭馆的挑水人,也在给江津警察局挑水。一天早晨,挑水人神色慌张地跑来说,他刚替警察局挑完水,碰巧遇见重庆警察局来人在食堂早餐,言谈要去《真公道》抓人。

    果然,就有陌生人来《真公道》找查幼义,查济光虚与周旋回答,好久未见查幼义踪影,待来人离开,暗地里吩咐幺师通知查幼义躲藏。当晚,雇了只渔船从江津上游五举沱连夜将查幼义送过江逃离了江津。

    恰好陈然因病回了重庆,阴差阳错,如此两人均幸运躲开了国民党特务这次追捕。之后,以致于陈然病好去找徐冰联系未果,再来江津没找到老查,即是这个原因。

    老查逃离江津后去重庆联系党组织同样未果。据查晓祥说,还去找过刘矮子(老查称刘国定刘矮子,时任地下党市委书记,后被捕叛变),刘矮子不予理睬。如此,老查没了去处,无奈之下只得回了汉阳。此时,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大光明电影院易主。逃离江津时,其兄介绍去大光明电影院工作之事便没了着落,所幸老查文采斐然,失业不久就应聘去了汉阳中学。

    解放后,老查一直在汉阳中学教书。由于这段经历,历次政治运动都怀疑他脱党变节,致使他身心倍受摧残。直至1978年,拨乱反正,经党组织审查清楚,才得以解脱。然事过景迁,老查已年逾古稀,赋闲在家颐养天年,直到1983年辞世,时年82岁。

    激励追求,淡泊名利。革命者人生的每一瞬间,都是天地间余音袅袅的音符!


摘自周长茂《尘世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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