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溪 |
2008-08-18 12: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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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比较《老人与海》与《红岩》中的英雄形象
孙向阳
内容提要：《老人与海》和《红岩》的作者都同样塑造了具有高傲、意志和坚忍不拔精神的英雄形象。本文试图比较两部作品中的英雄人物形象,从中找出相似处和相异处,对其进行分析比较,探索人生真谛,发掘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精华和现实意义。
关 键 词：《老人与海》； 《红岩》； 硬汉 ；硬骨头
被誉为20 世纪美国最主要的小说家海明威曾创造出一系列风格独树一帜的硬汉人物。而在他的力作《老人与海》里,对桑提亚哥这一男子汉英雄形象的塑造已达到登峰造极的高度。渔夫桑提亚哥除了眼睛以外,哪儿都老了，“ 他那双眼睛还是海一样的蓝,那样令人兴奋,那样不可战胜”。甚至他那干枯的布满老人斑的身体上的伤痕都有崇高伟岸的坚毅品格:“那些伤疤就像没有了鱼的旱海里”。桑提亚哥身上显出的光辉是一种威严,令人敬畏; 他的双肩变形”了，“ 虽然年迈但仍然很有力量”,他那布满皱纹的饱经风霜的颈项,仍是那么结实,因皮肤里面的那种精神气质而始终刚劲和昂扬。虽然他那可怜的脆弱肌体饱受幽闭之苦,但他是一个凭借决意牺牲的精神、高傲和坚忍不拔的气质,升华成具有男子汉气概、令人敬慕和崇拜的人物。无独有偶,在中国小说《红岩》里作者罗广斌、杨益言塑造了一批具有无产阶级硬骨头精神的英雄人物,他们身上同样有着意志、高傲和坚忍不拔的品格,他们在饱受人间炼狱之苦后,依然一如既往,充分显示出人的不屈不挠的意志和人格的力量,其惊天地、泣鬼神的精神,令人荡气回肠,无比崇敬。小说中重庆市地下党的重要领袖许云锋,身陷囹圄遭受敌人难以想像的酷刑和折磨,但他坚如磐石,巍然挺立,显示出一个共产党员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像海明威一样《, 红岩》的作者也对其主角的身体和眼睛进行了对比描写。许云锋被关在漆黑、潮湿、完全与世隔绝的石窟地牢里近一年，“他的身体被折磨得衰弱不堪了。脸色苍白,隆起的颧骨,在他瘦弱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出。比起当年的许云锋,他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是,他的两只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带着永不熄灭的威力,直视着任何危险与威胁,毫无畏缩”。那双永不熄灭的炯炯目光透露出一颗跳动不止的丹心,它伴随着强有力的生命节律,永远焕发着对革命火一般的热情。从桑提亚哥和许云锋的形象刻画上来看,其作者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人物的肌体与人物的眼睛对照描写,弱与强,可怜与遒劲;老人衰老的肌肤与海一样蓝的眼睛;许云锋衰竭的肢体与威力永不熄灭的炯炯目光。相同的对比艺术手法又使作者们达到一个相同的目的:渔夫人老心不老;许云锋身衰志坚;即主人公们的身体可以被毁灭,但他们的精神是不可战胜的!《老人与海》中有句名言:“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这是硬汉的精神。《红岩》中的硬汉陈岗这样写到:“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另一位女英雄江姐,她的十个指头被敌人钉入竹签子,十指连心痛,但她毫不屈服,她说:“竹签子是竹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这就是无产阶级硬骨头的精神。由此看来,《老人与海》和《红岩》的作者都同样塑造了具有高傲、意志和坚忍不拔精神的英雄形象。人的生命作为个体是有限的,而作为人类整体是无限的。古往今来,人们一直在追寻永恒的生命价值,一旦他们确定生命价值的永恒和不朽存在于生生不息的人类生命的发展和延续中,他们便全力以赴,去追求超越自己生命的、永恒的人生价值,把自己和“不朽”联系起来,让人类的崇高精神千秋万代地传下去,激励感召着一代又一代人走向理想的未来。正因为如此,人类历史上才会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死亡征服不了的伟大灵魂。
海明威把生活理解成一场永无休止的“竞技场”，一个人要与自己难免一死的命运抗争,他必须保持一种“体面的外在形式”而立于不败之地,那就是勇敢、坚毅和高傲的男子汉气概,它代表了不可战胜的精神和永恒的价值。因而桑提亚哥们都没有从危险、残酷或现实中“退却”。他们都勇敢地接受现实;他们凭借自己的意志力量塑造现实,赢得胜利。法国著名的人文主义思想家蒙田写道:“一个人的价值和评价在于心灵与意志;他真正的荣誉正在于此。英勇是精神气魄的力量,而不是四肢的力量;它不在于我们坐骑或武器的精良,而在于我们自己。战死沙场的人是以顽强不屈的英勇气概战斗的, 如果他们腿断了, 他就跪着战斗”。的确,在桑提亚哥与大鲨鱼搏斗中,他的鱼叉打丢了,用刀子,刀子断了，用短棍,短棍被打掉就拽下舵把去打、去砍、去劈,舵把打断又用裂开的桨把去戳---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要战斗到底,因而他能够赢得赋予人的短暂一生以意义的存在形式的真实和尊严。具有这种精神的人与那些没有意志力或者乏味无知的人有本质的差别。“当一个人面对并迎接自己的命运时,他可能为自己受难而遭受极大的痛苦,同时也能赢得光荣。”同样当一个人要为自己的信仰而献身时,会感到无尚的光荣。海明威信奉的是表现神圣的男子汉气概的宗教仪式,在他的宗教仪式中,“男人的真正祭坛,就是他自己肉体的祭坛”。在《红岩》中也有类似的祭坛,一批信仰共产主义的硬骨头们以死和牺牲作为奉献的仪式,他们体验到自己的灵魂在炼狱中得到净化;在告别战友、走向刑场的过程中得到升华; 在烈火中得到永生。为此他们感到无比骄傲和无尚光荣。当江姐明白自己最后的一刻到来时,“她异常平静,没有激动,更没有恐惧与悲戚”,像平常一样从容地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她换上蓝色旗袍,又披上一件红色毛衣,习惯地拍拍衣服,拉拉旗袍上的褶痕。她微笑地问同室战友:“明霞,你看我头上还有乱发吗?”作者通过这些细节的描写,真实地阐明共产主义斗士面对死亡的态度:“如果需要为共产主义的理想而牺牲,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也可以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江姐以分外平静、从容不迫、无比庄重的姿态实践了这一诺言。因为她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种献身的仪式,她的姿态和一切准备都像是要出席一场隆重而庄严的典礼,她满怀着一种庄严的献身的感情,以一尘不染的姿态迈向她的“祭坛”。
但是，《老人与海》里的英雄与《红岩》里的英雄在思想意识上完全不同。海明威是“迷惘的一代”这一文学流派的代表作家。他的头一部重要小说《太阳照样升起》(1926 年) 是“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这个文学流派的作家们大多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目睹战争的残酷血腥,屠杀和死亡,他们饱受了战争的种种苦难,普遍有一种被欺骗被出卖的感觉,他们的“美国梦”破灭了,不再相信资产阶级虚伪的道德说教,他们想要冲破传统的思想束缚,但又找不到生活的准则和精神支柱,于是感到迷惘、彷徨、怀疑、悲观和失望,因而在自己的作品中着重描写战争的残酷和无意义,反映战争给青年一代造成的生活上和心灵上的创伤以及理想的幻灭。他们作品中的主人公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心情苦闷,以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来表示消极的抗议。海明威作品中的主人公是以海明威“准则”——意志、高傲和坚忍不拔——来逃避思想上的困惑,并在“混乱无序”的世界中“以形体来塑造自己的现实”,那就是以“重压下的风雅”赋予生命以价值,赋予生活以意义。他们总是在提醒自己:“别考虑”,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一旦无事可“做”,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就要面临无所事事的思想混乱。因此,海明威将他的主人公们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自我封闭的天地里,也就是采取“行动”来逃避思想困惑。这些“行动”是实践“海明威准则”,即男子汉气概的必要途径,也是对男子汉气概的测验。但行动本身可能成为一种麻醉剂,人碰上无可奈何就采取行动来“逃避”现实。《老人与海》里的桑提亚哥与马林鱼的搏斗只是为了值得一搏的“捕获”,以另一种仪式行动战胜年老和无可奈何。海明威将他的创作限制在“准则”和“行动”的范围内,似乎正如他自己所说：好的散文就像一座冰山,只有一小部分露出在海面上。但是冰山一定得停留在寒冷的北极海水里,否则,就要融化,从这点上来看,如果说海明威散文的“坚实”表面在某些方面令人赞叹,那么,在其它方面就是脆弱而无力的。与海明威英雄困惑的思想意识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红岩》英雄们坚定不移的共产主义信仰和为共产主义献身的明确的人生目标。他们有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并以共产主义的人生观指导自己的行动。因而他们善于“思考”,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为了达到最终目标,要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要以大局为重,以无产阶级先锋战士的标准来衡量和要求自己,好比大海中航行的船只,瞄准方向,永不迷航。共产党员许云锋的情操高尚伟大,为了不让地下党组织遭受更大损失,他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被捕来掩护同志们安全转移。在狱中他泰然自若,与敌人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使得貌似骄横内心空虚的敌人见到他就害怕。即使在与世隔绝的地窖中也不停止战斗,他用双手和锈蚀的半截镣铐不断地挖掘出一条脱险的“秘密通道”。然而为了让更多的同志越狱,他宁愿牺牲自己,把“通道”留给大家。他的英雄气概和行动来自于信仰和精神,这是行动的指南、力量的源泉。像许云锋、江姐、陈岗一样，《 红岩》作者还塑造出一批璀璨的英雄群像,他们是“天生的叛逆者”,“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他们——“愿把这牢底坐穿!”他们的信念坚不可摧:“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这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支撑着他们经受住严酷的考验和无穷的折磨,鼓舞着他们永远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桑提亚哥是孤独无助的个体,而《红岩》英雄是团结战斗的群体。海明威认为:人在与外界势力搏斗中终归要失败,人终归要死亡,这是“人的本质及其不可避免的悲剧性。”“无可奈何这种可怕的东西永远离不开人类,它就如同达摩克里斯那把虚构的剑,刚好天天悬在我们头顶上一样。为了防止它落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勇敢、骄傲和沉默的行动。”因而，他歌颂的是孤军奋战、具有男子汉气概的失败的个人英雄。在《老人与海》中渔夫桑提亚哥由于“背运”惟一与他在一起的小男孩被父母带到另一条船上,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划着空荡荡的小船下海捕鱼,又划着空荡荡的小船回来,而那张补了一些面粉袋的船帆“看去真像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帜。”不同于海明威笔下的个人英雄，《 红岩》英雄是人民的英雄。他们始终和人民群众在一起,即使身陷囹圄也丝毫不感到孤独。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为大多数人而谋利益的,他们把整个生命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他们并不是不愿享受世俗的幸福,而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宁可把身心完全投入于事业,在事业的推进中体会到常人所体会不到的生命充分燃烧的那种无限喜悦和悲壮。诚如青年马克思那饱含激情的表白:“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事实上《红岩》英雄们从来没有孤独过,虽然被关在狱中,但他们是团结战斗的集体,并设法保持与外面的地下党联系,即使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也是有组织、有计划地配合解放军在解放重庆的同时越狱。这样“解放军、地下党、渣滓洞和白公馆,心和心紧紧相连,这种联系任何力量也不能使它中断”。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当他与人民结合在一起时,便能汇集成大的力量，《 红岩》英雄们身后有强大的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为后盾,有几亿中国人民的支持,这是一支朝气蓬勃走向胜利的新生力量。这力量使英雄们心中充满必胜的信念。令他们感到无比激动的是他们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山城解放前夕,垂死挣扎的敌人要提前屠杀重要的共产党“囚犯”。当被问道:胜利就在眼前,你却不能看到自己的胜利,此时此刻,许先生到了末日是何心情时,许云锋坦然地说:“回忆走过的道路,我感到自豪。我已看见了无产阶级在中国的胜利,我感到满足。”他个人的生命虽然结束,但看到他为之奋斗的正义事业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他感到欣慰和满足。“1949 年10 月1 日,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这条消息使得牢房沸腾了。女牢中绣红旗的场景描写了英雄们无比喜悦的心情和更加坚定的斗志。这是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同时也是严峻的考验来到的时刻。最后当解放山城的炮声传入每个牢房,传入牢房中每个人的耳鼓时,英雄们感受到那气壮山河的铿锵节奏,他们感到无比亲切和振奋,炮场好比是信号弹,他们又仿佛看到了人民大军胜利挺进的波澜壮阔的雄伟场面。炮场又好比是冲锋号拉开向敌人发动总攻的最后一幕,炮场又好比是战鼓,激励着千百万战士,冲锋陷阵,勇往直前! 炮声就是无形的命令,“囚犯”们早已做好准备,他们决心冲破牢笼,用生命和鲜血杀出一条血路迎接最后的胜利,最后的战斗终于打响了,勇士们互相鼓励,舍身为人,前仆后继,写下了“在烈火中永生”的悲壮的历史篇章。海明威说:“世界杀死最善良的人,最和气的人,最有勇气的人----如果你不是这几种人,迟早也得一死,不过它不急于要你的命罢了。” 的确,蒙田说过:“最勇敢的人有时是最不幸的人。因此就有傲然抗衡胜利的意气扬扬的失败。”回顾人类历史的长河,有多少不畏强敌和艰险,勇于坚持真理,勇于斗争,勇于牺牲的人,正是他们执着和努力大大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没有开路先锋的牺牲的贡献,人类社会就不会有今天的积累和文明。因此,他们为人民而死,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从艺术角度上看,海明威和《红岩》作者在歌颂人的精神和力量时都采用了象征的手法，而象征物却又不同,但都殊途同归地达到了完美的象征性高度。《老人与海》的艺术概括程度极高,渔夫桑提亚哥这个人物形象是美国现代文学的最值得纪念的创造之一,作者在塑造这一人物形象时,用“雄狮”作为桑提亚哥“男子汉精神”的象征。狮子这一西方最崇拜的“百兽之王”在西方传统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它庄严、雄伟、威武、强大,它是勇敢和力量的象征。英国人因此而选用狮子作为人的精神和力量的象征。这不啻为一个完美的象征。桑提亚哥常常梦见狮子,这表明他要以“狮子”的雄姿风采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红岩》的书名取之于小说里中共办事处曾经住过的地方———闻名的红岩村。红岩村地处嘉陵江边,附近岸边挺立着一片红色的巨岩,红岩村因此而得名,红岩,这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形象。它蕴含双层意义,一是象征中国共产党这支红色革命力量,二是象征红岩英雄们永恒的精神。红色的巨岩屹立在波涛汹涌的嘉陵江边,她象征着许云峰、江姐、陈岗等无数共产主义先烈,他们为革命血洒红岩,实践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情壮志。他们的精神像血染的红岩那样高大,夺目、倔强、庄严、巍然屹立在嘉陵江畔的群山之巅,千秋万代,直到永远!
从以上分析可以发现,海明威式的英雄与《红岩》式的英雄在英雄气概上是相似的,表现出人的精神和力量,但两者思想意识和行动方式又是相异的,前者是悲观的个人奋斗英雄,后者是乐观的群体奋斗英雄。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海明威与《红岩》作者都采用了各自独特的象征手法,起到了诗一般的艺术效果。“西方的英雄”和“东方的英雄”具有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然而他们那种竭力超越人的自身局限的精神具有超越社会和时空的意义。
参考文献：
[1]海明威著，吴劳译《老人与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
[2]罗广斌、扬益言.《红岩》,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版.
[3]StanleyCooperman 著,刘云根、王宝玲译《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6 年版。
[4]张宏念、晓蓓主编《世界著名思想家论人生》,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2 年版。
[5]戎林海《海明威作品中的存在主义思想》.报刊复印资料。《外国文学研究》1986 年第4 期。
[6]《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40 卷,人民出版社1976 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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