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飘飘 |
2013-08-17 23:34 |
跳出黑暗的电影圈——东渡留学经历的风雨 1934年春节,王莹的好朋友、明星影片公司演员艾霞自杀了!艾霞自杀前,找到王莹想倾诉内心的郁闷和痛苦,但王莹因为拍摄《同仇》,正在化妆,就答应她拍完这个镜头后约她谈,不料艾霞当天下午就自杀了。消息传来,王莹十分震惊,也很内疚,她接连写了《没有和艾霞说最后一句话》和《跳出黑暗的电影圈》,悼念这位因为多次受到欺骗而对人生已经绝望的朋友,激愤地喊道:我们“同是被生活抛进了这黑暗的电影圈”。有人抓住这句话做文章,大肆宣扬有“侮辱电影界的嫌疑”,威胁说“要有所表示”。明星公司是一个保守势力十分顽固的地方,一些老派明星对艾霞、王莹很歧视,王莹主演的电影卖座率不如符合小市民口味的凶杀片、言情片之类,又受到老板的冷落,王莹在明星公司感到很压抑。艾霞之死,促使王莹下决心脱离明星公司。她想继续读书、深造。经过夏衍等人的批准,3月8日,王莹东渡日本留学。 王莹到东京之后,进了东亚高等预备学校。这所学校是日本著名教育家松本龟次郎创办的,它的课程内容、尤其是日语教材,主要是根据中国留学生特点编写的,秋瑾、鲁迅、周恩来以及我国学术界一些著名人物,都在这里读过书。王莹住在离学校较远的东京丰岛区一个低价的公寓里,每天上午到校上课,下午回到住所自习,洗衣、做饭、读书、写信。公寓里还住了一些中国留学生和日本青年。同王莹住在一起的日本姑娘草野姐妹俩,是因为反对家族专制统治而跑到社会上自食其力的青年。她们同王莹很快就熟识了,五一劳动节来临之前,她们还教王莹唱日文五一劳动节歌。 王莹每天来往于学校与公寓之间,很少与外界接触,怕引起注意,惹出是非。但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5月9日晚,几名记者突然来访。5月11日,《大阪朝日新闻》、《京津日日新闻》等几家报纸,同时发表了王莹来日的消息,配发了照片。日本PCL摄影场找上门来,邀请她加入。王莹与当时正在东京的欧阳予倩商量对策,决定用“不会说日语”、“厌倦了电影生活”为由加以拒绝。接着,日本外务省天羽情报官亲自出面,邀请王莹在东京日比谷山水楼开恳谈会,日本最大的3家影片公司日活、PCL、松竹的名演员出席作陪。日本多家报纸大加宣传,配发照片,特别恶劣的是把恳谈会上根本未涉及的“拍片”话题端出来,说什么给王莹确定了村松梢风为指导教师,拍一部以东北义勇军司令员的女儿与日本关东军军官恋爱为题材的“中日亲善”影片,“以订正日本人错误的中国观”、报酬为1500元等等。 消息传出,引起极大震动。当时,中日关系极为敏感。日本军国主义已占领了我国东三省,并扶植了溥仪傀儡政权,日本国内弥漫着侵华气氛,而中国人民的抗日情绪更是十分高涨。王莹是否拍片,已经远远不是个人行动了。因此,不少留学生找到王莹进行质问,加以警告。消息传到国内,引起一片大哗。六七月间,《申报》电影附刊、《时事新报》、《电声周刊》等10余家报刊先后刊登这则“惊人消息”及相关评论,有的转发日报通讯,有的提出警告,王莹在国内的朋友如英子(即王任之)等人则将王莹来信在报上公开,说明真相,代为答辩。王莹在信中说:“为了担忧着剧本的内容会牵涉到祖国的不利方面,虽然报酬很丰,也断然拒绝了”,表明“头可断,人格不可屈!钱,算得了什么呢?”接着王莹又直接写了长文寄到国内发表,郑重地表示:“我不做所谓亲善之类的影片,不是为了别人说不对,或是怕不能回国,而是我自己明白,这是非常不对和无耻的事情!我明白,这不仅是简单的、我个人的毁誉,而是牵连着全民族的毁誉的!”王莹还在文章中大声疾呼:“对于那些真正的在每一秒钟都活着出卖江山出卖民族利益‘英雄们’,能够不放松的严重的注意才好!” 事实胜于雄辩,历时3个月的拍片事件终于平息下去了。王莹为避免干扰,同草野姐妹一道搬了家。日本特高课的警探一时失去监视目标,便到处寻找,找到之后公然派一名老年妇女警探盯着王莹,坐在她房间里,寸步不离,前后半个月之久才撤离。 到9月份,国内几家报纸又无中生有,传出“住在日本的王莹已经有经济来源了,每月能领到庚款委员会特种补助费100元”。当时日本的庚款使用权具体掌握在外务省对外文化事业局手中。所谓王莹能够领到特种补助费,又被与“拍片”联系起来,再次引起社会关注。王莹很快来信在报上予以澄清:“庚款本来是中国的款子,但为了弱国的缘故,实权完全操在日本人的手里。自己为了一点不愉快的所谓拍戏谣诼,写了一点没有顾忌的稿子,此后,相当于这庚款绝了缘的”,“近来日本正是大忙着战争演习的非常时期,在乌烟瘴气中,想起了亲爱的祖国的时候……渐渐的计算着一下,山河是失去了多少了呢?”正在此时,艺华影片公司导演史东山等人到日本考察电影。回国后,史东山发表文章说,经过我的观察,“看她生活状况的简陋,照东京的生活程度估计起来,确不像是有100元以上收入的。看她的苦干精神,唯恐表示钦佩之不及”。终于,这一次风波也很快平静了。 王莹在学习期间,参观过筑地小剧场,观看日本剧人排演。10月初,她拜访了著名文学家秋田雨雀先生,向他请教有关近两年日本戏剧的趋向、中日戏剧演出的差别等等。秋田反对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特地向王莹了解一·二八的情况。当他听到中国民众被杀害的真正事实,听到东方图书馆以及一切文化机关差不多都被毁了的时候,他叹息着愤恨地说:“日本的军阀是在发狂了!”临别时,秋田抄录了一首俄国民谣《深深的伏尔加河流》赠给王莹,还合影留念。王莹写了《秋田雨雀访见记》寄回国内发表。这实质上是王莹通过秋田之口,对日本军阀的一次谴责。她身在异国,处境凶险,却大义凛然,威武不屈,再一次表现出了中华儿女的民族气节。 11月,王莹接到国内友人来信,邀请她拍一部新片。于是王莹于12月11日回到上海。 主演《自由神》——因“怪西人案”被诱捕 ——受到鲁迅批评的“县长太太”——同金山结为革命夫妻 王莹归国后,立即投入到左翼戏剧、电影的演出活动之中。同时,也因为1935年5月发生的“怪西人案”而被诱捕,在组织的营救和她的机智、勇敢斗争下才得以获释,重返银幕和舞台。 王莹首先参加演出的是话剧《回春之曲》和《水银灯下》。这次演出在中国新兴戏剧运动的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因为自从1930年代初,国民党在加紧对红色根据地进行军事围剿的同时,也加紧了文化围剿。左翼文化运动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左翼剧联适时改变战略战术,把分散到学校、工厂、农村的小团体移动演出,集中为有一定规模的正规剧团,到大剧场演出,从而建立自己的剧场艺术,同时把疏散在电影界的一些知名演员联合到一起,实现话剧界与电影界的联合,表明了剧联有力量作阵地战了。1935年春节期 间,以上海舞台协会名义演出的《回春之曲》及《水银灯下》,都是田汉编写的,剧情反映了一·二八上海抗战的现实,情节巧妙,富有浪漫主义的传奇性。全剧在“杀啊,前进,中国人民不是好欺负的”雄壮呼喊声中闭幕。导演团有应云卫、万籁天、孙师毅、袁牧之,参加演出的有舞台和银幕上的明星:金焰、王人美、袁牧之、胡萍、刘琼、赵丹、郑君里等 等,可谓极一时之盛。王莹扮演了教师黄碧如。当时的剧评写道:“王莹的声带的确很好,念的台词在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而且清晰。不过有一个缺点:南京式芜湖的土音太重,往往如‘讲’字读成了‘简’字,倒也并不十分难听”。其后不久,在这次演出阵营的基础上,组成了上海业余剧人协会,成为我国话剧史上极为重要的演出团体。 接着,王莹进入电通影片公司,主演了电影《自由神》。电通影片公司是1934年春天在党的电影小组直接领导下建立起来的,短短一年时间就拍摄了《桃李劫》、《风云儿女》两部具有强烈反帝反封建思想意义的影片,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反响。影片中的插曲《毕业歌》和《义勇军进行曲》深受广大群众喜爱,广为流行,成为风靡一时的救亡歌曲。新中国建立后,《义勇军进行曲》被确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自由神》由夏衍编剧,司徒慧敏导演。影片通过一个小资产阶级妇女的经历,再现了从五四运动到一·二八上海抗战这一段很长的历史,生动地表现了妇女为争取独立自由和民主解放而斗争的主题,有着真实的历史概括和时代精神。有的评论将影片概括为“反封建反侵略也反玩弄,不从父不从夫更不从子!”“从五四到今天,一部中国妇女自觉史,从默片到声片,一部中国影坛划期作!”电通公司对《自由神》和王莹的宣传是十分重视和到位的。电通出版的《电通半月画报》仅仅只存在了半年时间,出版发行了11期,其中有3期封面为王莹,另有3期为介绍《自由神》的特辑,或有王莹的文章。由于该刊物印刷技术先进,图片清晰,发行量大,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好评和关注,对影片的宣传发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王莹主演了主人翁陈行素,受到了普遍的好评,认为“女主角王莹在这部影片中的成绩,较她以往的作品,有很惊人的进步。她把剧中人陈行素的个性,完全表现了出来,更能 很细心地把剧中人应有的动作及感情变化都表现出来。她已做到忘记了自己而尽量表现那剧中人的地步。每个细小的部分都没有疏忽过去。”在影片公演期间,每天下午6时半,王莹随电通歌唱团到广播电台播唱该片插曲《自由神之歌》和《摇篮曲》,王莹主唱的《自由神之歌》由百代唱片公司灌制了唱片发行。玉莹还发表了《为自由》一文,写出了她拍摄《自由神》的感受:“那女主人正和全盛的武汉时代一样,我自己又穿上了雄姿赳赳的兵服,和那时的妇女一样,艰苦地和男子们同样地背负起时代的巨艰了。不过,这第二次是在演戏。在饰过这一幕时,引起了我多少怀旧的感情,我的一些中学时代的可爱的朋友们,此刻有的过早做了枪下的牺牲品,有些是蜷伏在牢笼般的家庭里,度着无聊的没有希望的生活……在整个民气消沉的今天,尤其是几重压迫下的妇女们,你是一个人,一个堂堂的人,我们要努力,为了民族的自由和解放,我们要向敌人拼命!”在影片中,导演司徒慧敏巧妙地将1927年广州起义的纪录片镜头与故事剪辑在一起,增加了影片的时代感和战斗性。这很快就被国民党反动派察觉了。由于电通本来就被国民党反动派视为赤色大本营,所以此后加紧了对“电通”的迫害,甚至直接派特务挎着手枪在电通“办公”、“开会”。加以经济困难,电通不久就宣告结束了。 王莹在拍摄《自由神》期间,不幸被国民党特务诱捕。那是1935年5月,上海发生了震惊中外的“怪西人案”。因为国民党军统特务拘捕了一名外国谍报人员,在审讯时,他一言不发,特务连他的姓名、年龄甚至国籍都无法弄清,因此此案被称为“怪西人案”。有一天王莹刚从摄影场回到住地,就被诱捕到特务机关。原来特务们早就注意到一名与“怪西人案”有联系的文化人,与王莹常有来往,而王莹又同夏衍经常接触,所以想从王莹那儿探听夏衍地址,进而拘捕夏衍。特务头子戴笠亲自提审了王莹。王莹勇敢而机智地同特务们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大吵大闹,绝食,当着特务的面打电话直呼沈端先(即夏衍)之名,询问“沈端先现在住址”。这是以前所未有的做法。加上她接连几天未到摄影场拍片,接电话的人立即明白她已经“出事”(被捕)了。在此前后,党组织开始了营救活动,如在报纸上披露消息,造成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向特务机关施加压力,又联络一些有影响的人物出面保释。经过一个多星期时间,特务们未能从王莹口中得到任何信息,只得悻悻地把她释放了。王莹出特务机关之后,立即机警地与夏衍等人在黄浦江上的小电船里会面,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夏衍综合其他渠道来的消息,立即隐蔽起来,并通过朋友放风说“到北平去了”,躲过了军统伸向他的魔爪。不久,王莹第二次被捕,被关了三四天,特务们又未从她的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只得把她放了。 电通公司解散后,王莹继续活跃在舞台上。当时,著名导演欧阳予倩为暨南大学执导法国作家勒内·福舒瓦的喜剧《油漆未干》,剧本以法国式的风趣和英国式的幽默,对贪婪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对纯真的爱情给予了热情的歌颂,有着十分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寓意。欧阳导演邀请王莹参演。演员还有舒绣文、李丽莲、左明、舒湮等人。他们在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一家俄国菜馆楼上租了一间房子作为排演场,导演和演员整天聚集在一起,大家完全是尽义务,连午饭和晚饭都是自掏腰包。正式演出在北京路金城大戏院(现黄浦剧场)进行,首轮票价1元,超过外国电影票价,竟两天日夜共4场,场场客满。这是学校剧团首次闯进大电影院,为以后话剧在商业性剧场正式公演打开了门路。当时报上评论一致认为演出是成功的。 11月初,业余剧人协会在金城大戏院举行了第二次公演,剧目是果戈理的讽刺喜剧《钦差大臣》。王莹扮演了县长太太,金山饰演假钦差,顾而已、施超、郑君里、叶露茜、蓝苹(即江青)等人均参加了演出。有报纸评论说:这部作品虽然已经发表了100年了,但它的“时代意义,直到现在还依旧保留着的”。这次演出“是针对着目前中国的病状”,“业余剧人对社会服务的精神,始终是勇敢的、清醒的。”鲁迅先生应邀观看了演出之后,请人将意见转告排演者,对人物性格的理解、道具的设置、服装的搭配等等,都提出了“热忱的、负责的指导意见”,对王莹扮演的县长太太的扮相,鲁迅觉得不够妥当,他说:“县长的妻子必定是个丑妇,所以和女儿争风才有喜剧的效果。如果像业余所演出的那样俊扮,就和作者的本意大有差别了”。 就在排演《钦差大臣》期间,王莹与金山相识,开始相恋。金山常去王莹在电通公司的宿舍,发现她总是独自在屋内阅读很厚的翻译作品,生活也是相当简朴的。王莹还介绍《贵族之家》、《罗亭》、《简·爱自传》等作品让金山阅读。不久,王莹搬出电通公司,金山帮她搬家。前后搬过3次,最后在金神父路(今瑞金路)广慈医院附近的一位朋友家的3楼上落脚。这时,王莹与金山在革命的演剧生涯中走到一起,开始共同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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