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刘士玉孝廉，有书室为狐所据。白昼与人对语，掷瓦石击人，但不睹其形耳。知州平原董思任，良吏也，闻其事，自往驱之。 （固自矜“良吏”，因盛气而往，以为必一举奏功，亦不虞事出意外。观其“闻”而“自往”可知。） 方盛陈人妖异路之理，忽檐际朗言曰：“公为官，颇爱民，亦不取钱，故我不敢击公。（1）然公爱民乃好名，不取钱乃畏后患耳，故我亦不避公。（2）公休矣，毋多言取困。（3）”（“方”、“忽”二字下笔轻而准，姿态摇曳，精神毕现。时董之欲形慷慨语声未已，狐之不以为然轻诋浅笑，诸般形状，一一如绘——的是可人。）（董虽喋喋不休，狐只寥寥数语，然层次分明，“一掌一掴血”，斯言有之。有善行，故不欺——一也；非有德，故不敬——二也；德行之不足以施教化，则道貌岸然徒自欺耳——三也。）董狼狈而归，咄咄不怡者数日。（是狐言中痼矣。）刘一仆妇甚粗蠢，独不畏狐。狐亦不击之，或于对语时，举以问狐。狐曰：“彼虽下役，乃真孝妇也，鬼神见之犹敛避，况我曹乎。”（是狐敬真有德者也。）刘乃令仆妇居此室，狐是日即去。（一笔两鸣，多少蕴藉，言之不尽。“甚粗蠢”之仆妇以“真”孝堪敬可见——此为一；狐敬“真”有德则狐之眼力、德行均非泛泛亦可见——此为二；刘孝廉假仆妇去狐则其人心中机械勾心斗角不为纯良可见——此为三；与前文之狐据书室并观之，则作者虽不作一字评而刘孝廉之人格卑污不“孝”不“廉”均可想见，其人之远逊董知州亦为显见——此为四；仆妇大德而为“下役”，刘小人而为“孝廉”，则世事之不公亦可以想见——此为五……）
